☆、事有双全
唐书珧见她饿得狼狈,忙支了灵芝去厨房里头忙碌。之后方拖过安若墨的手,柔声道:“再忍一忽儿便有吃的了。”
安若墨瞥他一眼:“你那位继母,有那般可怕么?她刚一出了佛堂,我就连饭都不能吃――水都没给我喝一口,若是再留半日,我都要饿昏过去啦。”
“她……”唐书珧欲言又止,想了一会儿,方道:“值得担心的人,倒不光是她一个。若是从前,她自然是不屑于用下作粗鄙手段害人的,可如今,便是她没有心思,别人却是极难说。我又不好挑明了讲要防着谁,只能累她多背一个黑锅了――如今的唐家,连我自己都说不上里头有多少弯弯绕绕的。还是小心一点儿好,你如今有了身孕,正是好下手的时候。”
“好下手的时候?”安若墨气笑了:“你这班说话,却像是,像是料定了有人对我们……”
话到这一句,她却是说不下去了。
唐书珧在唐家大宅里的那些举动,她也都看在眼里。安若墨自料不笨,如今揣想一下,哪里会不明白丈夫的用意?如今的唐家和从前的唐家,人还是那些人,但少了一个唐书珍,一切就都变了。
唐书珍若在,是既有得势生母,又有嫡子地位的,有他这么一个出头椽子,几个庶子自然更偏向与世无争还没成亲没孩子的嫡长子唐书珧。可如今,唐书珍已经进牢狱里蹲着去了,说不准哪天判了,一走就再也不能回来。
这样,便只剩下唐书珧一个嫡子了。按照如今的律令,父母去后,倘若诸子分家,嫡子庶子是同一般都能继承财产的,可事实上的操作却不一定与律令一样――谁多分了,谁少分了,谁拿到的是蓝筹股,谁拿到的是赔钱货,这都是可意会而不可言传,吃了亏得了好处都只有事中人自己明白的。
而唐书珧先前为了降低仇恨还说过他不要瑞祥号的一间铺面一匹绸缎,但那又怎么样呢?那时候的唐书珧和瑞祥号撇清关系是因为贩私盐的事儿,如今贩盐风波已然过去了,唐书珧是不是真的不想从父亲手上接过已现颓势但仍然死而不僵的瑞祥号,连安若墨都说不准。
更何况,唐书珧不要的财产,安若墨腹中的嫡孙未必不要。即便唐书珧替儿子发言说他不要,老爷子未必不会强给。唐老爷子那是个在商场上浮浮沉沉多少年的人精,瑞祥号今后的命运,连唐书珧和安若墨都能猜出几分,他又怎么会看不明白?能多和长子接触,能把唐家往仕途而不是商场上带那么一带,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至于瑞祥号……那个壳子,也只有脑袋不清醒的人会为它争得死去活来。
但是,在那些脑袋不清醒的人争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们也很有可能不清醒到把在一边儿围观的群众拖下去一起撕。
远离唐家,远离是非,远离在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上撬板子的短视者。
“你也不要常去了,好吗?”她抬起头看着唐书珧:“咱们有咱们的事儿……你还要考试,今后若是想要个铺子赚钱,我来为你打理。唐家的瑞祥号,咱们不去动了,好不好?你的兄弟们想要,就留给他们吧……”
她从来都是个精明的商人,是要远离纷争保住自己腹中的孩子,还是去唐家那夹缠不清的一堆破事儿里头搅一身臊,这两个选择里头谁还会犹豫?
她不会,唐书珧也不会。好容易从里头挣出身子来的一个深坑,便是再如何好奇,都不会再跳下去了。
须臾,灵芝端上了饭菜。厨房里头时刻都有食材,准备伺弄一番,做些简单家常饭食倒也是快的。安若墨提箸,却觉得腹中的饥饿一瞬间都没了踪影。
不管什么时候,想到唐家的事儿,都够叫人倒胃口的。然而唐书珧就在一边儿看着,见她踌躇,还亲自动手夹了菜放在她面前:“不是饿了么?”
“不想吃了。”安若墨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一股娇纵气,抬起眼睛看着他:“想了刚刚那些事儿,我就觉得胸口梗着。”
唐书珧沉默,须臾,神色中却带上了一丝淡淡歉意:“我……是我的错。”
安若墨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心思,登时觉得心上爬满了淡淡的酸涩,勉强笑了笑:“呃……我不该那么说。并不是怪你,我……”
“该怪我。”唐书珧却道:“你原本过的好好的。我若不娶了你,现在……或许你不必为这些事儿烦心。”
“说这个做什么呢。”安若墨却也有些讪讪的,她先前倒真不知道唐书珧会有这样的想法,他竟然会觉得她面对的困难全都是因为嫁给了他,而偏生挑起这个话题的人还是她:“我原本便没有半点儿怪你的意思。毕竟……我娘我祖父想把我嫁出去,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不嫁给你,也还有别人可以嫁。难说嫁了别人,烦心的事儿更多……至少,你还想着让我盘个旁人的铺子玩玩,这一份心思,我便感动得很了。”
唐书珧便也不说什么了,只深深叹了一口气。安若墨见他这般,自然也是有些难过的,便也不说话了,提箸便吃起东西来――或许,对这个时候的唐书珧来说,只有她乖乖吃喝好生养身体,才能叫他相信她真的并不懊悔这桩婚姻。
唐书珧见她吃得“香甜”,心中的难过劲儿大概也去了几分,甚至也提起筷子尝了几口,却复又蹙了眉头:“这也太咸了些,你从前不是爱清淡的么?怎么吃得这么开怀……难不成真的有了身子就变了口味?”
安若墨实在忍不住了,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我这不是为了叫你看着放心才吃这么多的么?你真当我不知道咸呀?”
唐书珧却终于被她这娇嗔的样子逗笑了,笑过之后,却将她拉进了怀里头抱着,一句话也没说。安若墨怪不自在的,索性扭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唐书珧大抵感觉到了异常,警觉地问道:“你做什么?”
安若墨只笑不答,唐书珧抬手便在自己脸上抹到了一块儿油腻,不由笑叱道:“你拿我的脸揩嘴么?”
“你嫌弃?”安若墨挑了眉问。
“不嫌弃,怎么会嫌弃呢。”唐书珧立刻变了脸,一副谄媚模样,却把安若墨逗笑了。她虽然并不喜欢今后为了养胎就什么都不能干,连动动心思都显得不重视身体的日子,但唐书珧最近和她熟悉起来,脸皮也越来越厚,能开开玩笑打闹打闹,也该是挺有些乐子的。
安若墨想着,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觉得这事情简直太神奇了――原本她所有的想法,都是找个机会吞并几家别人的铺子,然后接着做她的丝绸买卖的。可这机会尚未到来,老天爷却在她的肚子里头放下了这么一个小东西。
别看它小,现在谁都看不出它的存在,它却把她的心思都生生扭转了。安若墨依然很想做女强人,可此刻最大的愿望,却是希望孩子平安健康。
她难免想到有些人总是说的那句话――女人的价值,就在于相夫教子。她是排斥这句话的,女人存在的意义当然不在于委屈自己让另外两个或者几个个体过得更好,但其实,能教养好自己的亲骨肉,也是一件叫人想到就忍不住从心里开出一朵小花儿的事情。
有了这个孩子,她的生命会变得更加饱满。她将不仅是一个会赚钱的女人,更会是一个有着可爱孩子的母亲……
然而,正在想到这个念头的时候,她也同时想到了另一件事。
唐书珧是要考科举的,他如果真的考中了,有了官职了,她……还能再做买卖么?
算着时间,她这几个月孕期过去,唐书珧正好是该去考试的。再过数月,正巧是她出了月子,恢复到可以见人的时候,成绩也会下达。如果唐书珧发挥很好,说不定就中举了,如果中举了,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便要出去做官……
如果他去做官,她肯定是得随行的。可三五年正是一家铺子发展壮大的黄金时期。
一切时间都刚刚好,他要仕途顺畅,她就只能做个居家妇女了。
想到这一出,安若墨便觉得一股气梗在了喉咙上。
“你怎么了?”唐书珧虽然拥着她,看不到她脸容,但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如果你做了官,我是不是就得老老实实在宅子里头做个夫人了?”安若墨想了想,觉得还是和这人说实话的比较好。
“是……什么?”唐书珧应了半声,却惊讶地问了后半句:“你……”
“你做了官,我自然不能再经营铺子……”安若墨垂下眉眼,低声道。
“你不能,可你若是有信得过的人,让人家出面,你在家里头做主,那便依然无妨啊。”唐书珧却笑了,轻轻摸摸她的头发:“我从前说了,你想要铺子,咱们就弄几个,你好生经营着,能挤垮瑞祥号是最好――我说这话的时候,可没想着自己考不上功名,也没想着不让你生养孩子。世上所有的事儿,其实都有法子双全,只是看用不用心罢了。”
安若墨一怔,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倒是自己愚钝了。还好你想得周全。”
唐书珧亲昵地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以示对愚蠢的她的怜爱。安若墨脸色微红,正要说什么,却听到外头灵芝一路奔跑过来的声音。
灵芝的脚步声很有特色,是极快的交替,莫说安若墨了,连唐书珧这几个月都听熟了,忙放开了怀里的人,生怕叫她的随身丫鬟看得尴尬来。
可灵芝上来的时候,面色却是满满惶急,全然不像要看什么尴尬戏的样子:“姐儿,安乐来了……”
“什么?”安若墨道:“这中秋佳节的,他……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