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心
无容靠在李世民怀中。
听他说了好长一段太医的说法――
当然,是以秦王特有的乐观开朗的口气,在淡淡的说“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是要好好休养。”
无容听了半天,琢磨着李世民的话里面到底有什么是真的,什么是过于乐观的估计。
半晌终于叹气:“若是妾以后……不能常常服侍夫君,更不方便给夫君诞下子嗣……夫君会嫌弃妾吧……”
李世民本来在轻轻顺着无容的头发的手微微一顿:“你怎么会那么想,我又怎么是那种人?”末了觉得语气有点重,补道,“你送了我三个孩子,儿女双全;你给我打理家事,让我再无后顾之忧;你甚至不曾与杨曦如何后宅争斗,让我能耳根子清静;你都没有独占我,不仅好好照顾了我们的孩子,甚至还善待了我的姬妾。这所有,其实说起来似乎都是妻子对丈夫应该做的事情,但是本王一直都知道,能做的那么好的,有且只有一个你。”
无容有些不高兴,面上的表情也微微一滞――
这一切,确实都是一个已经嫁过来的女人应该对丈夫做的,无关爱情,无关喜欢,无关宠爱,甚至无关情义,仅仅是一个妻子的“份属应当”。
如果单纯是因为自己做的好才被李世民如此看重,那他们之间的感情,其实也就这么回事。
“或许你嫁给任何一个男子,都会给他生儿育女,打理家事,侍奉翁姑,不妒小妾,以你的能力才华,很容易就能过的很好很好,甚至哪怕是你的丈夫没有那么有能力,你都能慢慢的辅佐他走向正道。”
“所谓宜家宜室,大概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女子,无论谁娶了你,都是极大的福气。”李世民慢慢道,“所以我真的很感激你那位很欣赏我母亲的长孙炽伯父,很感激那位收留了你的高士廉舅父,甚至很感激那个时候父亲几乎是逼着我娶了你,若不是长孙炽伯父,我也就娶不到你这位贤妻,要不是父亲与高士廉一力促成,我们的婚约,也就不作数了。”
无容听到这里,表情已经极为僵硬,甚至微笑都已经消失了。
真的……只有……这样?
“别生气啊。”李世民如何感觉不到无容身体的僵硬,接着道,“好歹听我说完。”
无容没说话。
她虽然不高兴,但毕竟是个性格柔软甚至略有些懦弱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不和高士廉府中的女孩们争斗,不会在高士廉罚她抄六韬她就老老实实的抄而不多与无忌诉苦争辩,也不会在许诺了婚姻之后便老老实实嫁人,最后丈夫不愿意碰她也没有闹出什么事的人。
后来虽然对李世民倾心相许,也渐渐有了些谈议政事的胆量,开始帮着他,干一个贤妻应该干的事情。
话说回来,做一个贤妻其实好好处理内宅即可,至于她陪着李世民走南闯北,征战天下,是她对这份感情的最大付出――哪怕是做自己之前几乎不敢想的事情:
在夫君出征之后难耐等待的苦楚最后决定和夫君一起出征。
在夫君病重的时候大胆的在帘子后面无比坚硬甚至有些声色俱厉的弹压诸将。
大半夜的怀着孩子出门去劝降夫君欣赏的将军,哪怕在路上吐了个七荤八素。
和那些将军用自己最狠辣的手法斗兵,刺激他们在实战之外没事多读读兵书。
尽量的深明大义――为了平定天下,夫君要出征,自己支持;为了不让夫君分心或者让夫君哥哥怀疑他,生青雀如此混乱的场景都未曾让李渊前来;为了洛阳迅速的安定,夫君要娶别的女人,自己最后也还是同意。
作为一个贤妻。
已经贤惠太过了!
“这一切,让秦王府天策府的所有幕僚都对你无比敬重,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居然能和我持平。”李世民略有些欣慰,语气也带了几分飞扬洒脱,“这一切,都让我更加的爱你。”
无容憋了半晌,心中实在烦闷,最后只能吐出这么一个字:“哦?”
“既然是更加的爱,那自然是有爱的来源。”李世民觉得这番话既然开口了就一定要继续下去,“我对你,算得上是一见钟情,也有日久生情。”
“一见钟情,你知道的,就是那一日高府中的琴声。”
“日久生情,就是你与我之间完全合拍的生活,你给我做的衣服,你的琴声,你的一切,哪怕是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偶尔会觉得害怕然后死活抱着我的胳膊不放手的坏习惯,我都很喜欢。”他又想了想,找不到别的词,便又重复了一下,“很喜欢。”
无容面上表情微微缓和――
本来是没有觉得害怕抱个什么的坏习惯的。
不过是在被安业赶出门之后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没有嫁人的时候,一定是要把被子弄成一个可以好好抱着的形状,搂着才能安心的睡下去,那是自己有个什么可以依靠的感觉。
后来嫁给他,一开始没好意思做这种小孩子家家的事情,渐渐的自己也就没有了这个习惯。
却不知道,原来是渐渐的,喜欢抱他。
或者直接的,她已经习惯了,依靠他。
“你我夫妻多年,我们圆房至今,我对你,除了一开始的爱意之外,还有多年情分在。”李世民微微自嘲,“你晕过去的那七天,我一直在想,我对你,到底是有多少感情,然后我发现,这不是我可以游刃有余看出背后是什么人操纵的政事,也不是可以迅速看出来是个什么阵法的变阵之后从容应对的排兵布阵,你我之间的感情……我实在分不清楚。”
“毋庸置疑,你我相处时间越长,我对你就越是钟爱。”
“但是一开始,未圆房之前,我对你,其实是一种可以相伴一生的友情,即便后来没有一见钟情的动心,也没有日久生情的感动,我们也依旧可以装作一对恩爱夫妻,骗过天下人。”
“然后相处多年,有了承乾,有了青雀,有了丽质,我们之间,又多了一层血脉维系的亲情。”
李世民温柔和低沉的声音还在耳边:“那个时候我分不清楚,但是唯一确定的是,你若是死了,我便生无可恋。”
“直到我想起一句话……‘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注1),这是个历来被文人认为是极好的句子,仅仅描述了爱情,无关忠义,无关友爱。我也就终于明白,你我的感情,都让我有了个一定要永生与你同行,无论如何都绝不分离的念头,那绝对只能是爱情。”
李世民温柔道:“我终于想明白,无论你我之间是如何的有友情,有亲情,有敬重,有感激,都不重要,维系我们夫妻至今的,只有爱。”
无容呆滞了。
她不是没听过李世民的情话,也不是没有腻腻歪歪过,不过如今这么个长篇……
她听的,委实,有些震动。
“如今你都问我会不会嫌弃你……”李世民抱紧了怀中的她,“我只以为,这么些年,也许是忙于征战,也许是忙于政事,或许是什么别的杂七杂八的事情,所以对你有些忽视,又和别的女人有了那么多的孩子,所以你难免吃心,所以今日与你彻彻底底的说了明白,我对她们或许会因为各种原因宠,但是爱,仅对你一人。”
无容又羞红了脸。
讷讷道:“是我不对……我不该问出这句话。”
李世民轻轻摇头:“说明白了也好,你好好养病,好好活下去,不要多心,我们……日子还长。”他轻轻俯身,“虽说周公之礼不大方便,但是亲亲你,总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