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全副天子冠带，李世民即位于东宫显德殿。
李世民已经不再在意自己即位的地方不是大兴宫正殿，他只是略有些怔忡的看着下面拜倒的臣子，脑海中这些年的事情走马灯一般的流过脑海，完全没有意识的完成各项礼仪，帝王龙章凤姿，英武不凡。
李世民有些恍惚的觉得，其实今日这繁复礼仪，与当年和无容成婚一样，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全凭平日的礼仪素养蒙混过关，当年自己娶无容满心满眼的不愿意，特别想要找到那个弹琴特别好听的和那个能够写出那么漂亮的评论的女子，为此自己还纠结过好久，如果两个女人都出现在自己面前，是更喜欢那个能够让自己安静下来的安稳琴声，还是偏好那个军事知识和自己完全合拍的完美评论。
为此还特别怀疑了一下自己，他也算是个洁身自好的人，怎么在这个问题上突然想娶两个女人。后来，这场不期而遇的婚姻，最终也给了自己让人欣慰的感情，无心插柳柳成荫。
但是如今，这皇位，有心，无心？
说是无心多半是骗人，男儿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那是一辈子最高的追求，真要是个男人对最高的权利毫不动心，实在难以让人信服，自己确实也希望正大光明的能够得到父亲的认可，从而愉快的换储君，不过是不稀得用那些龌龊手段。
奈何……
果然是马上将军，即便是夺位，来的也那么血肉淋漓，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美感。
李世民听着官员在念着自己早就写好的大赦天下，免关中徭役的诏书，今日不过是走个仪式，自从杀掉了建成和元吉，父亲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同时也把所有的政事都丢了出来，除了坚定不杀尹德妃和张婕妤之外，别的什么都没做。
李世民也不是看不出来――
李渊坚持不杀张婕妤和尹德妃，不过是对自己的鄙夷――为了皇位，连父亲的名声都不顾了，他就那么大大方方的留着这两个女人，让天下人看看是他容不得人还是李世民胡乱攀诬。
但是能怎么样呢？不过是两个女人而已，在孝道和杀人之间，选择孝道是必然的。
李世民想到这里，心里忽然有点点悲凉。
天子冠冕本就是为了遮盖龙颜，是以李世民眼角的悲凉，外人完全不知。
他们只看得到天子祭拜皇天后土，他们看到天子行礼如仪，他们看到天子龙章凤姿，充满悲悯的看着下首跪倒的诸多臣子，看到这完全没有丝毫错误的皇家礼仪。
事实上李世民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的丽正殿。
“陛下。”无容出门迎接，跪倒在地。
李世民皱皱眉头，看着无容依旧是太子妃的妆容，看着无容跪倒的模样，也终于从恍惚状态慢慢醒了过来――
无容在外人面前极给他面子，也不是没有叫“大王”，叫“殿下”，但是私下场合，最多是涉及政治的时候来一两句称呼来表明一下身份，如今就这么彻彻底底的拜倒……
他不开心。
不过他还是把无容扶起来：“你我夫妻多年，如何还这么见外。”
无容笑着起身，开始帮着他除去天子冠冕，慢慢道：“夫妻是夫妻，君臣是君臣。”
李世民长长舒口气，笑：“你啊……”
无容笑着拉着他坐下，然后才缓缓又拜倒：“刚才是拜陛下，如今是给陛下认真说事。”
李世民皱了眉头，无容这么认真，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
“妾请罪。”
李世民愣愣的看着无容。
“妾不该干预政事。”
李世民后背瞬间僵硬，而无容坚持的跪倒在地，呼吸平稳，似乎不是保持着跪倒这么个姿势，而是在淡淡定定的赏花，然后说一句“吃饭了”之类的小事。
最终，李世民苦笑，没有让无容起来，只是认真道：“真的到了那个位子，我们就不能回到以前了？”
无容也没有起身，只沉静道：“当年，妾无论如何对您说，都只是妻子与夫君关了门闲话，如今，天子再无家事。”
李世民挥退了所有宫女宦官，冷冷道：“现在呢？”
“当年，您曾经怀疑过陛下本有反意，妾身彼时便与您说要慎独。”无容深吸一口气，语气语调都恍若当年，“君子慎独，天子难道就不用？若是以妾干政之故，影响了家国之事，无论影响好坏，天下人会如何看夫君？”
李世民黑着脸没说话。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两人僵持了好半天，终究是李世民起身，把无容扶起来，勉强微笑：“我当是什么大事，你若是不喜欢，今后不碰便是。”
无容微笑靠在他怀中：“喜不喜欢都没关系，从此，那些事都与妾身无关了。”
“你当年说只操心我一人。”李世民怅惘道，“知道你本是个爱看天下山水风云之人，奈何却为了我，只能关心我身边的事情。现在更为了我，连满腹的计策谋断都不能再言，我觉得有些可惜。”
无容眼角含了微笑：“夫君既然能从容处理，要妇人计策何用？”
“阿容……”李世民还是觉得不甘，“我曾经感谢上天让我有了你，但是现在……我在疑惑，你嫁给我，固然于我而言是好事，然而对你……”李世民犹豫道，“或许不是最好――你的才华本来应该啸傲天下，本应该是天空上飞翔的凤凰，却为了我，甘愿在后宫之内……”
无容含笑躺在他怀中：“那该如何？”
李世民一时语塞。
“夫君难道不是已经给了我世上的最好？”无容在他耳边轻轻吹气，老夫老妻，她自然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李世民放弃想那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世上还有什么女人，能有我这么幸运？嫡子为长子，在成婚之前夫君根本没有和别的女人有过欢好。成婚多年，哪怕妾身如今年纪也大了，夫君却也还没有嫌弃妾身人老珠黄，即便府中姬妾众多，妾身的宠爱还是头一份的。以一个正常富贵人家的说法，妾身还有什么不满意？”
“但是……”
――但是按照正常富贵人家，能够妥当的处理婆媳关系，妯娌关系，全家都是好评，姬妾众多还能很愉快的处理事情，还没有和丈夫吵架闹过红脸，这样的女子，即便是没有任何爱意，也会当做菩萨供着，毕竟这才是个宜家宜室的女子。
“再说了。”无容声音越来越温柔，“从国公府的掌事娘子，到国公夫人，王妃，太子妃，您都已经给了我所能拿到的最好，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战场，你便真的带我前往，我怀了孩子却不愿意离开，也是你好好的劝我回去，要换做一般的将军，哪能那么纵着他们妻子？”
“可是……”
――可是无容并非在军事上一窍不通，就比如他前往阻击窦建德，要是没有无容在后面保证一定稳住王世充，他能有那个胆量带着所有玄甲军出征？如果没有无容冒险帮着他去劝降尉迟恭，蒙骗突利，他又怎么能那么顺利？
“如果这些都不能代表什么。”无容彻底的腻在了李二身上，笑道，“难道，夫君不打算给我皇后之位，才这么吞吞吐吐的说什么对不住？”
“不是……”李世民忽然觉得这辈子真的被这个女人吃的死死的，这哪里是他吞吞吐吐，分明是她不让他说话，连消带打的打消了他的顾虑，还让他这个时候意乱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