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突厥南下，颉利派遣执失思力作为使者，与李唐谈判。
李世民并未与执失思力多言，使者入朝之后，直接扣押。他担忧的是执失思力已经看到了长安城的城防，回去照实那么一说，什么都完蛋了。再者，若是他们这时候露怯，目前极为空虚的长安城便会落在颉利的铁蹄之下，与其如此，还不如装一个连使者都扣押的强硬模样，如此颉利没准还会多有顾忌。
但是扣押了使者是一回事，颉利可汗的百万雄师已经到了渭水便桥之北，若是不把人家打发回去，再装强盛，到了最终决战的时候还是拿不出兵来，亡国之祸依旧不可避免。是以也需要出城面对颉利的兵锋。
李世民与臣子们一番计议之后，便直接前来了丽正殿。
“阿容，颉利携十万铁骑，已到渭水便桥！”李世民下朝之后，直奔丽正殿而来，对无容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无容皱着眉头――
说好的不让她干预军国之事，如今怎么又开口了？
“我知道你不想干预。”李世民认真道，“计策我都有，怎么把颉利吓唬回去我也不是没办法，当年和突利的盟约也都还在，我们还可以倚仗突利里应外合，这都不是问题。”他挥退所有侍从宫人，对无容道，“找你，一是有些事情只能给你说，二嘛，我打算用当年雁门关的旧计，问问你有没有别的什么主意咱们参详参详。”
无容看着火急火燎的夫君，想了想：“夫君有什么事情还信不过那些臣子，却要与我说？若是被人看到了，又是个牝鸡司晨……”
李世民瞅了瞅确定所有人都走了，直接打断了无容：“这时候就别讲究什么牝鸡司晨了，大唐天下不会因为你对政事发表了两句议论便垮掉，与其担心那些闲着没事的文人说两句闲着没事的废话，面前的颉利才是我们需要担心的事情。”
无容愣了愣。
心知这绝对是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不然他不会说出这种不在乎别人言论的话。这么些天，之前在李建成府中的魏征多次触他逆鳞都被他咬牙忍了，原因不过是在乎自己令名。如今既然都到了说他们是“闲着没事的废话”，可见颉利陈兵渭河到底是多大危机。
李世民看无容没什么反应，便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若是我明日出城与颉利谈判……事有不谐，大唐有些事，还需要你操持。”
无容忙忙掩住他的嘴：“呸呸呸，能出什么事。越来越没个忌讳。”
李世民拉着她坐下，倒是没有觉得自己说了多让人忌讳的话：“我想用当年雁门关旧计，装一装我们有很多人，但是万一颉利此番不会被我吓住那就危险了。所以有些事……我还是要先交代清楚，免得回头大唐内乱，又为突厥所乘。”
无容没声了。
李世民沉声道：“听清楚了，朕要托孤。”
无容悚然一惊：“二郎！”
倏忽之间，无容便明白了为什么李世民说“只能给你说”，如今兵临城下本就人心惶惶，正是个人心思变的时候，他即位不久，若是连后事都安排了……连陛下都对此次不看好，臣子又如何敢下死力气？
然而，死守长安的决心归决心，若是真的事有不虞，太上皇还活着呢，要是又起政变该如何是好？所以必要的安排也需要有。
找臣子会堕了天子威风，找太上皇会产生另一场政变，成年的亲王们才被皇帝在玄武门之上杀了个一干二净，皇长子如今年纪还小不堪托付，是以如今，只能找皇后。
“兵临城下，我必然要亲自出阵才能稳住颉利。我们一共就那么几个人，如果要全部摆出来难免遭人耻笑也露了底，所以我打算只带五个人，干脆摆一个颉利以为我们一定有后招的模样，虽然我们与突利有盟约，他会暗中帮我们，但是我也不能保证颉利不会挥师上前，把我踏为肉泥。”
无容愣愣的看着李世民，半晌，终于拜倒，缓缓道：“陛下既然已有计策，妾唯有听命而已。”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似乎要给自己足够的气力，从怀中掏出一枚玉印，一枚鱼符，倒是没有着急把无容扶起来，只沉声道：“朕若是回不来，卿就持李唐王朝的玉玺鱼符，号令文武，立承乾为太子，千万不可还政太上皇。卿可自封皇太后而垂帘听政，若有必要可倚重无忌。退居洛阳，收拾势力，俯首称臣于颉利，卧薪尝胆而重整旗鼓，待承乾长大之后……再徐徐图之，若是承乾不贤，立皇四子李泰。若是郑观音杨思沅趁机作乱，抑或是后宫中有太子之争，尽，杀，之。”李世民惨然一笑，这才把无容扶起来，声音缓缓，“若是事有不谐，我先走一步，留你在世上多煎熬一些日子，莫要着急寻我，好好活下去。”
无容忍住自己手指的颤抖，缓缓收起了玉印与鱼符，吞了一口唾沫，认真道：“遵令。”
李世民暗暗点头，轻轻抚摸无容的脸颊，无限怅惘和无奈：“抱歉了，这么多年都想和你好好过过安生日子，却总是事与愿违。”
无容微笑，缓缓摇头：“能在你身边，已经是我最大的平安喜乐。”她抬手，握住李世民的手，泪光莹然：“永远不要说抱歉，我听人说，一个人若是说过了抱歉，就一直打算对不起别人下去，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好好活着。”
李世民点点头，笑：“我答应你，一定尽量保全自己，安全回来。”
无容忍住了喉咙里的哽咽，咳了两声，顺便把已经到眼角的泪水也逼了回去，郑重下拜：“妾恭祝陛下，得胜还朝。”
李世民抿唇，控制了一下面部情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明日一早朕便出城会会颉利，今夜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便不回来。皇后早些安歇，也……千万保重。”
无容轻轻“嗯”了一声，抬头，看着李世民准备跨出殿门，忽然道：“陛下！”
李世民霍然转身。
“当年陛下解雁门之危时就利用过义成公主对前隋之忠，听闻义成又嫁颉利，此番之事，还可以从她身上下功夫。”
李世民眼前忽然一亮。
他的无容一直都会给他惊喜。
却看到无容身形一闪，一团软玉温香便入他怀。
耳边声音沉沉：“我要你平安归来。”
李世民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忍住了老泪纵横的冲动。
“我不能答应你，我这辈子答应了你的所有事情都做到了，从未食言。若是今次我做不到，那岂非一世英名毁之一旦。”李世民轻轻亲吻无容的额头，勉为其难的开了个玩笑之后，声音又沉重起来，“我只能保证，珍重自身。”
无容轻轻闭上眼睛。
她知道。
这么一次扑到他怀里，不过是最后感受一下他怀中的温暖。
若是真的事有不谐，那这次便是这辈子最后的温存，如何能不小心珍重？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