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精工锻造,这也太坑了
北航动力工程实训车间,场地空旷,放眼望去里面有几十台车床,每张操作台上已经整齐摆放着拳头大小的45号钢块和一尺来长的白蜡木方料,除了这些半成品加工部件外还有铣刀、锉刀、钳子和游标卡尺等工具。
这是要制作金工锤?同学们见状都是一头雾水。
“相信同学们都已经猜出来了,没错,咱们这堂实训课就是制作一把能砸出火星的金工锤。”杨南生高声说道。
话音刚落,后排的女生们忍不住皱起眉先嘀咕起来,有些同学闻言陆续离开,特别是为数不多的女同学几乎走完。但是,还是有小半学生选择留下,按照杨南生的吩咐开始动手制作金工锤。
王北海靠在车床边,军绿色帽檐压得很低,看着剩下的小半学生围到工作台前,忽然嗤笑出声:“傻子才跟铁块较劲。”
“那你怎么还不走?”有同学看不惯,出言反问。
“我当然不能走,我得留下来看看还有哪些傻缺留到最后。”王北海说着便用幸灾乐祸的神情哼起小调。
这时刚好有位同学拿锉刀时手滑,钢坯“当啷”掉在地上。
王北海见状立刻起哄:“嘿!这手上功夫不错呀,怕只会拿笔了吧,还想做金工锤?哥们,差不多得了,劝你还是赶紧撤吧,免得在这儿丢人现眼。”
“你这个疯狗,怎么逮谁咬谁?我哪里得罪你了,要是不服,咱俩去操场上练练。”
那同学也是急了,他早就看这吊儿郎当的家伙不顺眼了,现在竟然惹上了自己。
“好啊!哥们儿正好手痒呢,等会被打趴下可别哭鼻子。”王北海撸起袖子就要往外走。
杨南生看在眼里,却只是淡淡道:“你们两个要是想比试,我倒是建议可以比试做金工锤,这可是技术和毅力的活儿,就怕你们做不到。”
“比就比,反正我是不可能输给那个骄傲自大的家伙。”刚才的同学立刻应承了下来。
“切!这玩意儿,我可没兴趣,不比!”王北海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随你!”
杨南生毫不在意对方的想法,他转头对其他学生说道:“你们可别小瞧了这把看似不起眼的金工锤,它对于培养同学们的动手能力有很大的意义,而且可以使我们了解传统的机械制造工艺和现代机械制造技术。”
“锤柄是车工,锤头是钳工,都是最基础的训练,车工需要使用车床进行锤柄的加工,包括车外圆、锥面、球头面等。而钳工是用来对锤头的抛光、锯切、锉削、钻孔攻丝。最后就是组装,将锤头和锤柄通过攻螺纹的方式连接起来。”杨南生讲解完金工锤的基本工艺之后,再次补充,“因为时间有限,咱们这次做的都是半成品,即便是半成品,这期间也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才能完成,同学们有没有信心?”
“有!”实训车间的学生们还是热情高涨,随后便全都开始动手制作。
这期间,这位北航刺头王北海也没闲着,只见他背着手在实训车间四处闲逛,时不时捣个乱,弄得同学们心神不宁,他却乐在其中。
没过多久,大家就都不去理他,王北海觉得没意思,便也找个操作台开始捣鼓起来。
当第一声锯条切入圆钢的“滋啦”声响起,王北海终于觉得有点意思,他抄起把粗齿锯,照着事先画好的直线就往下拉,锯齿卡在金属里直冒火星,没拉几下就歪出半厘米。“呸!”他吐掉溅到嘴角的铁屑,换了把细齿锯,膝盖顶住钢坯,弓着背像拉锯似的来回扯动,锯条发热的金属味混着机油味钻进鼻子,等他终于把坯料锯断,才发现虎口磨出了血泡。
锻造炉的火光把他的脸映得通红,850c的钢坯夹出来时像根烧红的胡萝卜,空气锤落下的瞬间,火星子溅在他的护目镜上,噼啪作响。每次回炉前,他都学着杨南生的样,用游标卡尺卡着尺寸:“老师,这面差0.1毫米。”
杨南生递过线笔:“在端面划十字线,高点儿就标出来。”
王北海渐入佳境,沉醉其中,然而,金工锻造中精锉最磨人,王北海把平锉刀蘸了机油,顺着一个方向推磨,每五道锉痕就用卡尺贴上去,20分度0.05毫米的误差,在游标刻度上不过一小格,却让他屏住呼吸调整角度。金属被摩擦得温热,贴住测量面时,能感觉到细微的凹凸,像摸在结了薄冰的河面上。从粗砂到细磨,他磨掉了三层锉刀纹,掌心也磨得发亮。
不知不觉间,到了中午饭点,很多同学饿得有气无力,他们直起身子,发现刚才的老师已经离开,应该是去食堂吃饭去了。
“老师自己跑去吃饭,让咱们在这里闷头做金工锤。”有学生开始抱怨。
“做个锤子,不做了,咱们走!”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许多同学跟着起哄,陆陆续续走了几个,没多久,又有同学放弃制作。
剩下的人朝实训车间里观察了一遍,没人值守,也没人规定不许吃饭,倒不如吃完饭再来继续做,不吃饱哪儿有力气干活。
“一群吃货!”王北海看着他们陆续往外走,故意把锉刀摔在工作台上。
“吃货总比棒槌强。”离开的同学反唇相讥。
“王北海,你咋还不走,先前是谁说这玩意傻子才做?现在你是不是承认自己是那个傻子?”走到门口的同学回头挖苦。
“你这个二把刀,你算什么玩意儿,也敢来评判老子,还不快滚,当心老子一榔头把你脑浆敲出来,中午拌饭吃。”王北海说着举起手中半成品锤子朝着那同学撵去,那同学吓得落荒而逃,剩下的同学哄笑起来,却见杨南生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杨南生望着陆续离开的同学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反而对实训车间里的其他观望的学生喊道:“都快去吃饭吧,别饿着了。”
其他学生闻言再没了顾虑,纷纷起身离开。
“这位同学,你不跟他们一起走吗?”杨南生站在王北海面前饶有兴致地问。
“饭啥时候不能吃,我现在对做个锤子比较感兴趣。”王北海说话间依旧心无旁骛专注手中的活儿,竟头也没抬。
窗外忽然有人大喊:“大海,找你半天了,下午没课,打篮球去。”是他的死党扒着窗台约他打篮球,王北海置若罔闻,手里的砂纸继续来回打磨。
午饭过后,吃过饭的学生陆续回来准备继续做未完成的金工锤,却被杨南生在门口拦住。
“你们可以走了。”
“老师,啥意思啊?我们还没做完呢!”学生们不解。
“属于你们的精工锻造已经结束了。”杨南生看着他们愕然的脸却平淡地说道。
“先前明明是您说可以吃饭的,现在又将我们拒之门外,这也太坑了!”有学生不服,站出来抱怨。
杨南生笑着摇头背过身去,反手关上了实训车间的大门。
实训车间里只剩下七名同学在认真的做着金工锤,但这七名同学对于杨南生来说已经够了,精工不在多,在精。
王北海握着初具雏形的锤头,金属的冷硬在掌心里竟透出些微温度。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台面上,45号钢以另一种形态泛着冷光,他忽然看懂了游标卡尺的奥秘,当外测量爪贴合端面时,那点略带阻力的触感,是人与工具磨合的默契。锯床切开圆钢时,火星溅在面罩上的噼啪声,下料后100.00mm的精确长度,都在告诉他:精度不是数字,是屏住呼吸才能完成的修行。
天渐渐黑了下来,实训课接近尾声。装锤柄时,车床的旋转声和攻丝的嗒嗒声混在一起,当m8螺纹孔旋入白蜡木柄,王北海用卡尺测同轴度,金属表面映出自己的影子——那个曾把“差不多得了”挂在嘴边的刺头,正被0.05mm的误差慢慢修正。
“你们锻造的是金工锤……”杨南生看着他们登记名字,手里的锤子还带着体温,“而我要锻造的,是你们的精工精神。”
七把金工锤整齐放在操作台上,在灯光下闪着寒芒,杨南生满意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