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情痛彻骨,始知人如故(7)
Chapter07
青峰进来时见他又是一副半虚脱状态,还当他是毒瘾犯了。忙把饮料打开,让他多喝一些,又捏着他的手臂给他按摩。
“都好久没犯了,怎么突然这样了,很难受吗?要不要出去走走?”
黄濑一阵一阵地冒虚汗,脑子里全是母亲一双翦水秋瞳脉脉望着东久世的画面。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拉住青峰的手,“我没事,可能是天气太热了。”
青峰皱着脸担心道,“都秋天了,一点都不热,大概是你身体虚。待会儿给绿间打电话帮你预约个中医看看,东叔的失眠就是吃中药调养好的。”
一听到东久世的名字,黄濑觉得自己胸口更加压抑了。从日记上看来,他和母亲也并没有什么过甚的交集,可是胸中还是有一团可怕的直觉,鲜血淋漓的答案呼之欲出。
东久世对青峰而言到底关系特殊,黄濑在任何事都不能确定的情况下没有贸然说出照片中的事。他定了定心神,抬手蹭去额头豆大的汗珠,对青峰说,“真没事,可能还是天气的关系,我们把这一箱相册带上,回家慢慢看吧。”
“好好,只要你没事就好。”青峰说着,一手抱起箱子,一手架起黄濑,从满是灰尘的房间里往外走。
此后一连几日黄濑都在反复翻看青峰昌义的日记,琢磨东久世和浅见丽莎的事情。
好在青峰并不认识黄濑的母亲,黄濑又有意藏起了青峰昌义的日记,只趁青峰不在时拿出来看,青峰对东久世和浅见丽莎的事自然一直无从得知。
青峰昌义所说的那一位“一直很仰慕”浅见丽莎的男士应该就是黄濑束,或者是黄濑凉太的生身父亲。如果答案是后者,那么浅见丽莎就是先遇上东久世佑二,再和黄濑凉太的生父在一起,最后才嫁给了黄濑束。可是按照日记的日期和青峰昌义“LisaN小姐辞职之后与那位男士去美国结婚定居”的说法,应该可以排除是其他男人的可能。
黄濑了解自己的母亲,她虽然性格随和柔顺,却绝对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在对东久世露出那样的神情之后下嫁黄濑束已经是事出有因,绝不会在此期间再与其他男人过从甚密。
所以,东久世佑二就是浅见丽莎嫁给黄濑束之前的男人,也极有可能就是黄濑凉太的……亲生父亲。
黄濑找了很多借口,在心中反复推翻这种可能。然而,无一例外的,任何借口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特意去谷歌了东久世佑二的个人资料,试图通过血型否定自己的假设,不幸的是两人的血型都是A型。不过日本的A型血人有几千万,也不能单凭这一点就认定两人的父子关系,真正让黄濑觉得无力抗拒的,是东久世佑二瞳仁的颜色。
有一双栗色的眼睛一直是黄濑身为艺能界人士的骄傲,昔年小模特大红大紫之时也有不少商家模仿着他的瞳色生产了各种彩色隐形眼镜,却从没有一种镜片能够做到完全一样。还有一些跟他风格近似的新人想要以“小黄濑凉太”的名号红起来,也纷纷被粉丝吐槽“没有凉太sama那样高贵的瞳色”。可见,这一双栗色的眼睛多么难得。
母亲在弥留之际似乎曾表达过,黄濑的这一双栗色眸子是最像亲生父亲的地方。先前黄濑未曾注意,如今看过东久世的照片后才发现,两双眼睛竟然如出一辙。
难怪青峰曾经端着黄濑的脸看着东久世说,人跟人都有几分相似。其实连黄濑自己都曾隐隐觉得与东久世容貌相仿,只是那时气场不和,没有多思量。仔细比较下来,虽然气质截然不同,两人的五官和身材比例竟然惊人地相似。
不过说到底,这都只是黄濑的猜测,真正的事实如何,还需要DNA数据说话。只是,要怎么样拿到那位大天神的DNA样本呢?
处在那种位置,戒备之心本来就强于一般人,身边又有花形照之那样一个活体机器人,要从他身上取到粘膜、头发、胡须等等,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这件事还宜从长计议。
当然,黄濑心里也清楚,自己巴不得晚一些知道真相,晚一些承认某人是自己生身父亲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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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间主任原本是不值夜班的,但同一科室的几个同事都去学术交流了,他只得在医院留宿一晚。他们医院的心外科一般没有急诊,所以夜班的压力倒也不大。晚上睡前叮嘱值夜的护士、护工几句,再从走廊里走两趟确认没有异常情况便可功成去休息。
检查过心外科的病房后,他忽然想起三天前还来找过他的小薰,索性往下走了几层楼去找她。虽然心里清楚那么小的孩子很有可能早就睡着了,还是抱着“看看小朋友可爱睡颜也好”的心态来到了儿科病房。
意外地,一向沉默寡言安静得让人担心的小薰竟然在大声哭闹,儿科几个护士被闹得人仰马翻,同病房的另两位小朋友也不能安睡,家长们颇有微词。
绿间拦住一个急匆匆跑去给小薰擦脸的护士,问道,“小患者怎么了?”
护士一脸焦急无奈,“小薰的父亲刚刚说要给她洗头,小薰捂着头发说什么也不答应。她父亲趁她不注意拆了她一条辫子,被小薰发现了,哭个不停,喉咙都要哑了。”
绿间四下望了望,似乎只有另外两个小朋友的家长在,“孩子的父母人呢?”
“小薰父亲去便利店帮她买奶糖去了,有时候小薰哭起来吃了那个就会好一些。说来也奇怪,她父亲出去的时候明明急得跟火烧眉毛一样,这会儿又不接电话了。小薰哭了快一个小时,其他小朋友也不能休息,真的非常困扰。”
绿间皱了皱眉,一边往病房里走一边说,“这种时候应该把哭闹的小患者先带到别的房间。”
护士低声地为难道,“如果是其他小朋友还好,可是白鸟薰有比较严重的自闭症,我们一般不太敢动她……”
抱起哭号的小薰,绿间难得一见地对护士虚声吼道,“对待有心理疾病的患儿不是应该更加体贴吗?!”
护士小姐见挂着主任工牌的医生发了怒,登时吓得不敢出声,只垂下眼睛拼命地点头。
绿间把小薰抱到隔壁的护士值班室,小薰见是他,抓着他的上衣襟哭得更凶。
绿间思量着护士刚才说的话,大约猜到了小薰啼哭的原因,“怎么了小薰,爸爸拆掉你的辫子让你不高兴了吗?”
小薰仰起满是泪水的小脸,朝着绿间点头,手里还握着刚刚被拆掉的那一缕头发。“没有了,呜呜,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呢?其实我昨天看到了一个更可爱的发型,想好了明天要给小薰试一下的。不拆掉原来的,怎么盘新的呢?”绿间说得煞有其事,经过对杂志上各种发型的长期研习和给小薰盘发的多次锻炼,他现下已是炉火纯青到信手就能做出几十个不同的女孩发型。
小薰的哭声虽然小了些,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可是,那条……还是、还是没有了,不是原来那一条。”
由于心理和身体双重疾病的关系,小薰说话要比一般的小朋友缓慢,语调不准确,停顿也更多。再加上略有些偏执的性格,说出的话常常让大人们无法回答。
不是原来那一条……人生可不就是这样,不断地新陈代谢,不断地抛开过去,走向未来。原来的再美再好,不断追忆也是枉然,白白徒增伤感。所以人们总是被迫成长,面向前方。
然而绿间不忍将自己经历了三十年人生才悟出来的苦理告诉年仅六岁的小薰,只好说,“怎么会不是原来那一条呢?小薰的头发跟之前一样乌黑漂亮,扎头发的小真也没有换成别人,只要按照当时的样子再编一条,就还是原来的那一条。而且不管小薰什么时候想要那一条辫子回来,小真都能做到。”
小薰自己拂去脸上的泪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左顾右盼地张望了一番,又问,“爸爸呢?”
绿间眨眨眼睛,纤长的下睫毛抖了抖,“你爸爸他……去找蝴蝶结了,为了明天小薰的头发能够更漂亮。”
小薰终于有些倦意地揉揉眼睛,“还不、回来吗?”
拼命回忆幼儿心理学选修课内容的绿间笑着哄道,“等小薰睡醒了,爸爸就回来了。”在心里却把孩子的家长骂了一通,“两个家长只来一个就算了,还一走那么久不回来,简直是不负责任!”
他又抱着小薰轻轻摇晃了很久,小姑娘才沉沉地睡去了。直到把小薰送回病房,也没见她那个不靠谱的爸爸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绿间精准的生物钟便让他准时睁开了眼睛。没吃早饭、没听广播、没巡视病房,他竟然第一件事就去了楼下小薰的病房。
门外值班的护士刚好是昨天被他训斥的那一个,见绿间主任来了,刚忙规规矩矩地站起来问好,“医生您这么早啊。”
绿间朝病房里望了一眼,三个小朋友都还在休息,点点头道,“白鸟薰的家长一直没来?”
护士压低声音道,“过了子夜才来的……小薰是单亲家庭,她爸爸一个人带他也不容易。昨天大概在路上走太急,居然被车子撞到了,回来的时候头上还戴着在急诊室缠的绷带。在女儿床边坐了大半夜,早上天不亮就一瘸一拐地走了。听我们科室的医生说,他为了给小薰治病一边上班一边开店,日子过得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