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孤勇者
残月如钩,五时三分的烈士陵园浸在铁灰色的雾霭里,连时间都仿佛凝固在这片肃穆的寂静中。
申誉的皮鞋碾过生满青苔的石板,脚步声刚离开鞋底就被浓雾吞噬,像是这片土地在无声地拒绝着一切生命的喧嚣。
二十年了,这些石板早已被无数悼念者的脚步磨出了凹陷的痕迹,就像他心口那个永远填不平的窟窿,日复一日地提醒着那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露珠沿着黑色大理石碑面蜿蜒而下,在无名碑的最后一处棱角悬而不落。
晶莹的水珠在晨光中微微颤动,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停电的夜晚,柳罡眼角未干的泪。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血腥与火药的气息,瞬间将申誉淹没。
那个被暴雨掐灭灯火的深夜,停尸房的应急灯将走廊啃噬成一片猩红。
八岁的梁爽在他怀里抖得像片秋风中的落叶,而他僵直的手臂甚至不敢收紧——白布正缓缓吞噬柳罡夫妇最后的面容。
积水中扭曲的光影与血污纠缠,在水泥地上绽开一朵朵暗红色的恶之花。
二十年了,这画面总在午夜准时造访,带着铁锈味的记忆将申誉从睡梦中生生撕醒。
申誉的指尖缓缓摩挲着无名碑上光滑的凹痕,石质的冰凉渗入指腹,顺着血液流进心脏——就像那个夜晚,他最后攥住柳罡手腕时,那种从皮肤直刺骨髓的冷。
"罡子,我来了。"
他的嗓音在雾气中嘶哑地荡开,像是被二十年的光阴磨尽了最后一丝温润。
他顿了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想你了。"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慢慢屈膝蹲下,黑色风衣的衣摆无声地陷进湿冷的草地里。
从内袋摸出的白手帕早已泛黄,边缘绣着歪歪扭扭的"LS"——那是梁爽十岁时用红线笨拙缝下的礼物,针脚歪斜却透着孩子气的认真。
二十年来,申誉总用这块手帕一遍遍擦拭这块无名碑,就像当年在警队宿舍里,柳罡总是反复摩挲那枚一等功奖章。
他又从风衣内袋缓缓掏出一枚警徽,金属的寒意像一把钝刀,一寸寸楔进他的掌心。
警徽背面那个小小的"L"已被二十年光阴打磨得发亮,棱角尽褪,像一轮被泪水泡软的月亮。
这是柳罡用他们缴获的第一把毒枭的瑞士军刀刻下的——刀尖划过金属的刺响犹在耳畔,仿佛就在昨日。
"老申",记忆里柳罡扬手抛来那把军刀,刀鞘在阳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等咱俩闺女也干这行,这玩意儿就是她的成年礼。"
现在,那把刀真的在梁爽手里。而这枚警徽,成了申誉口袋里最沉的遗物。
"罡子,丫头......简直是你从骨血里复刻出来的......"
申誉的声音在晨雾中微微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警徽上那个被岁月磨平的"L"字。
恍惚间,梁爽倔强的侧脸与记忆中柳罡年轻时的模样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