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SAMUEL(被上帝听到的人)六
第三章samuel(被上帝听到的人)六
杰森醒来的时候感觉头昏脑涨,天花板上那盏节能灯不停地做着圆周运动,他下意识地想伸手遮挡眼皮上青白的光线,顿时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紧勒的疼痛。
这下他彻底清醒了。
他发现自己四肢大张地躺在潮湿冰冷的水泥地板上,手腕和脚踝被坚固的尼龙绳紧紧捆绑,绳子末端系在两边墙壁的铁栓上。一个阴冷狭窄的空间,他转动头部打量着四周,感觉这里有点儿眼熟,直到他看见角落里那个包装漂亮的大箱子。
这里是莱斯家的储藏室。
杰森想起昏迷之前的事,苦笑了一声。真是好极了,他毫无戒备地跟着一只兔宝宝回家,然后被对方像晾肉干一样捆在储藏室,摆出维特鲁威人的姿势,简直就是只引颈待戮的羔羊,达芬奇可真是个天才。
正对着他脚底的铁门发出喀哒轻响,一个人影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对方柔声问道,像在医院的高级病房里探望病人,就差没带束鲜花。
“很不好。我不喜欢打地铺,也不喜欢玩sm。”
“抱歉,我不能给你更好的环境,因为那样就跟现实差距太多。”对方在他身边半蹲下来,头顶的灯光下在他柔和的五官投下不规则状的阴翳,为他的容貌染上抽象的隐晦色彩,“或许我应该给你点儿时间做心理准备,但你知道,许多事情总是突如其来,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身陷其中,同时发现它们远比想象中要糟糕的多。我不喜欢那样,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总得按事物的发展规律来……不不不,别露出这种表情,这不是rpg游戏,你得严肃点。”
“哦得了吧,又是一个疯子!这世界上疯子可真多!明白说吧,你到底想干吗?要把戴绿帽子的怨恨发泄在我身上吗?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囚禁、殴打还是强暴?”杰森厌烦地撇了撇嘴角。
“看来你还没弄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外遇事件,我对你说了谎。瑞贝卡不是我的妻子,因为我没法履行身为丈夫的职责——让她获得快乐。”塞缪尔露出一个悲哀的表情,“所以我现在正在努力中。”
“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希望能有一个与之前不同的结局。”他站起身,用一种低沉缓慢的声音,像电影旁白一样开始叙述:“那是一个下过小雨的寒冷夜晚,你因为加班很迟才回家。为了安抚可能会不高兴的女朋友,你还特地绕到超市去买了她喜欢的水果。在开车的时候你能闻到身旁清新的果香,想象着她生气或是笑起来的脸,两种都一样可爱。”
“这真是个浪漫之夜的开始——”杰森插嘴,接收到对方含着怒意的目光之后,连忙把后半句吞了回去,“呃,请继续。”
“当你经过一个阴暗偏僻的街区时,突然从小巷里冲出一辆疯狂的雪佛兰,你为了避免车祸,猛打方向盘紧急刹车,但还是被撞到了车头的保险杆。于是你下车去检查,对方也打开车门走出来,一共有四个男人,打扮得像街头的嬉皮士。”
“颓废、糜乱和暴力,以及年轻人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杰森表示了解地点点头,“他们吸毒、斗殴,或是加入帮派,靴子里插着自动刀,腰间可能还别着一把捷克cz52。他们肯定是看你的沃尔沃不顺眼,想让你付点保险金——哦,我又忘了,在影院要保持安静!请继续,放映员先生。”
“他们带着一脸兴奋而邪恶的表情把你包围起来。‘先生们,你们想干什么?我会报警的!’你说。‘嘿,别紧张!我们只是想找点乐子。’他们大笑起来。你有持枪证,车上的置物盒里有一把左轮,但你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用到它,你露出了紧张的神色,想拉开车门,回到车上去。但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扑过来重重一拳打在你的肚子上。”
杰森的肚子马上挨了重重一拳,他痛得弓起上身,但是尼龙绳绑得太紧了,他的颈椎保持在三十度的位置,用力咳嗽起来。
“你疼得眼前发黑,但他们显然觉得你还有足够的反抗力,于是一拥而上,对着你的小腹和后颈猛击,直到你疼痛得全身抽搐,被抽光力气为止。”
杰森像离水的鱼一样弹跳起来,但是被束缚的手脚把他牢牢固定在地面,扭曲的肢体中,关节嘎啦嘎啦作响。他大口地喘着气,试图缓解小腹和肩窝处的剧烈疼痛——他踢不到他的后颈,只好踢在一个尽量靠近那里的地方。
“哦,你表现得比以前坚强多了。其实你可以叫喊的,他们喜欢听你发出痛苦的叫喊,他们管这叫‘硬核朋克’,可以让他们下手时更有节奏感。”
“sonofbitch!你真他妈的是个变态!”杰森愤怒地咒骂起来。
“别这么没教养,你可不是这样的人!你从小成绩优异,懂事乖巧,从不做破坏秩序的事,你是你父母的骄傲。你考上一所名牌大学拿到硕士文凭,毕业后顺利地找到一份好工作,几年之后就升到了地区经理的位置,你是个高级知识分子、诚实守法的好公民,别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没品的混混!”
塞缪尔停顿了一下,努力平息着愠怒,很快他的语调又恢复了平和,“我们接着——他们把失去反抗能力的你拖到小巷子里去,那里狭窄、阴冷、潮湿,就像这里一样,两边都是高高的墙壁,墙角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废纸箱、垃圾桶,你被摁倒在肮脏的地面上,没有星星的夜空在你眼前像非洲大裂缝一样摇晃。他们把你的双手捆起来——当然,不是这种绑法,但是没办法,他们有四个人,这里只有一个——然后掏出自动刀。”
杰森眼睁睁地看着塞缪尔从身后摸出一把尖锐的利刃,雪亮的刀身反射着惨恻的灯光,在自己的胸口印出令人恐惧的巨大白斑。他开始用锋利的刀尖切割他的衣服,从领口开始一路划下去,t恤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声响,然后是牛仔裤,裤裆处的纽扣挑飞出去,磕在墙壁上掉下来,在水泥地板上滚动。“你该穿衬衫和西裤才对,”持刀者皱了皱眉,“这样才符合你的身份,他们动手起来也更容易些。”
“够了!你这个疯子!你他妈的给我听清楚,我不管你他妈的是被抢劫还是强奸,这关我什么事?!你大可以去报警,或者拎着枪去做孤胆复仇英雄,这都他妈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杰森大声叫喊起来,他现在万分确定对方的精神方面有严重的问题,他是个精神病!他在重演遭遇暴力袭击的那一幕,不同的是把自己的位置从受虐者换成了施虐者,以试图把自身的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但有生以来的道德规范在他头脑里紧缚着他,又把他扭曲到另一个角度——他以旁观者的身份,执行施虐者的暴行!
“怎么会没关系?”他奇怪地问,“你被他们抓住了!无法反抗,无法报警,巡逻车几乎不到这种地方来,附近的住户少得可怜,就算他们听到了什么响动,也不会多管闲事。你被整个社会遗弃了!当你穿着西装时还是个上等公民,被扒光了衣服以后就什么也不是了!”
杰森身上的衣服很快就变成了一堆碎布条,被他扯下来丢在墙边。
“‘形状真不错,就是颜色太单调了!’他们叫道,然后用刀子在你身上涂鸦。”他开始用刀尖在他赤裸的身上划出一道道痕迹,线条、圆点、字母……眼神认真而狂热,像是在创作一幅街头即兴画。他切得并不深,大概是怕大量失血会太早夺去他的性命,即使如此,鲜血还是沿着身体曲线一道地道淌下来,像游动着许多细长蜿蜒的红蛇。杰森紧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痛呼,现在对方正处于完全失控的状态,哪怕一点微小的刺激,都可能会让那个搭错神经线的大脑再一次短路,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
值得庆幸的是,他终于丢掉了刀子。在杰森松了口气的工夫,他开始拆角落里的那个大礼品箱。
天!他该不会从里面掏出一把ak-74吧?杰森在心里绝望地呻吟,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镶满弹孔的僵硬身体被警察擡放到停尸房的金属床上,旁边站着两个手持解剖刀的法医。
他目不交睫地紧盯着塞缪尔的手,直到它们从泡沫塑料箱里抱出一个更小一点的箱子,看它的形状,不像是装武器用的,这才把心脏放回原来的位置。
塞缪尔打开那个小箱子,一股寒气涌了出来,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杰森不由打了个冷战。他看到了那是一箱用冰块保存着的什么东西,由于保温情况良好,冰块基本没有融化。塞缪尔抓起一把冰块,洒在他满是血迹与伤痕的身体上。
杰森从齿缝里挤出一声嘶叫。这实在是太冷了!冰冷刺骨的感觉甚至完全覆盖了水流进伤口的疼痛,他的牙关拼命地打颤,肌肉不受身体控制地痉挛起来。
“很冷吧?那天晚上也这么冷,而且又下起了小雨,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高涨的兴致。有一个家伙从你的车上回来,手里拎着个塑料袋,‘一袋水果!这家伙是个居家好男人!’他嘲笑起来,‘看看,这些都是什么?草莓、象牙芒、车李子……全是他妈的高档水果,这些玩意儿比同等重量的牛肉贵几十倍!真他妈的是个有钱人……喂林克,这是什么?’‘是马来西亚红毛丹,你这白痴!’‘都是进口货!他妈的还真会享受!’他踢了你一脚,‘我有个好主意,让我们喂他吃,怎么样?从下面那个嘴里……’”说到这里,塞缪尔露出了非常古怪的表情,像是凶残冷酷的淫笑,又像是痛苦绝望的哭泣,他完美地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糅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五官错位般全然扭曲的非人神态、邪恶与无辜交媾似的诡异图腾。
他把手插进冰块覆盖的箱子,抓了一把东西出来。
“不!你不能这么做!”杰森绝望地叫喊起来,身体剧烈颤栗着,拼命试图挣脱手脚上的束缚,像一只正在做垂死挣扎的野兽,“听着,我非常非常地同情你,但是你不能这么做,这对你消除痛苦一点帮助也没有——”
他的声音在阴冷的空气中嘎然而止!像是某根重要神经突然断裂了似的,那双宝石绿的眼睛瞬间睁大,当后xue撕裂般的疼痛传递到大脑时,他迸发出一声苦楚不堪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