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内纬秘:刁破相思局
宝玉和贾瑞一席谈耗了近一个时辰,大大耽搁了温课。五只长随觉得不是个事,推喜欢出头的李贵去规劝。
李贵便向宝玉进言:“二爷,这话原不该我说,可瑞大爷素日不大正经,学里哪个小爷没被他盘索过?我这块有老太太赏的银子,他讨要给他就是。不都说‘一寸光阴一寸金’,二爷何等金贵人,何需与他耗那许多口舌。”
宝玉手捏下巴,严肃道:“不给!钱要用在明处,宁填城门不填狗洞!我劝他,是看在儒司塾教导我的份上,他若不听劝,以后我不会傻耗功夫。”
是夜,他照例神魂入小空间,跟五彩石联络感情兼倒心灵垃圾。
五彩石对他出尔反尔帮贾瑞大为不屑,假石头向贾瑞学习不要脸:“这叫随机应变!那么多眼睛盯着我,尤其贾菌那小子鬼灵精,我若不管贾瑞的死活,下大把功夫收买的人心会全散了。换个角度想一下,贾瑞是混蛋,那三个是好人?”
五彩石赌气:“反正我是看戏的,你爱救谁只管去救!”
宝玉忙拍石P:“你是我惟一的靠山!我心里的话只能对你说,那贾瑞不是个玩意,救下他后,没事干了咱们耍着他玩。”
五彩石满意了,话说它的石生挺寂寞的,虽说迟早能得证大道,但光是一个修成人身就有的磨,这才留在红楼世界打发漫漫岁月。可怜它没能耐独自搞事儿,有一个愿效力又知情识趣的小弟多好。
一人一石聊的甚是溶洽,宝玉却越发憋气――虽说帮贾瑞是无奈,即帮了,自己也一定要得好处,总不能白掏五十俩银子!
五彩石滔滔替他出气,力主把贾瑞卖去黑窑子挖煤,进尔鼓励他借此事挑起宁荣二府窝里斗,没空去外头犯罪。
宝玉思路大开,冒出若干鬼主意,心满意足地结束会唔回体呼噜。
却说贾瑞回家死想烂想,愣是想不出纨绔们得了什么报应,他向来对宁荣二府的纨绔们羡慕无比,恨自家老太爷没本事还迂腐。进尔怨上宝玉,觉得宝玉也是耍他,真要救他借五十俩银子就行,五十俩对宝二爷算什么?但宝玉的那番分析又令他心惊肉跳,依稀真是那么回事,人家看得多透,别看人家小,料事如神啊!衔玉而生者硬是不凡!是自己不听劝才栽了大跟头,想活命怕真得指着宝玉,不然宗祠一开什么都晚了。
如此这般,贾瑞筒子倒是没空去意~淫凤姐了,饱暖才能思淫~欲,他已面临被逐出族之险,一旦出族,且不说衣食无着,凤姐贾蓉贾蔷捏死他直似捏死一只小蚂蚁!虽说他祖父管得严,偶然去亲戚家做客还是有,宁荣二府干的狠毒事他也有所耳闻。于是乎联想起外间说凤姐心狠手黑,再看看自己,不过是喜欢她,不肯回了他便是,她竟谈笑间要人命!
复一日,又是下午时光,贾瑞正冥思苦想,一眼看到贾蔷带着帮长随小厮走进家塾,顿时打了个激灵。急眼之下灵感大发,挥毫写下四个小字“断子绝孙”递给宝玉。
他能想到的也就这个了,贾蓉成亲几年、通房一堆,子女一个没有,贾珍也只有贾蓉这一颗独苗,族里早有闲言。不过贾蓉夫妻还不到二十,贾珍不到四十,说宁府“断子绝孙”怕是谁都不信,奈何他想不出别的。
宝玉看了纸条,随手往炭盆中火化,朝他灿烂一笑:“你就看不到别的?瞪大眼看!不过这条也算对,且想想背后原故。”――红楼宁府哪有第六代?
众学子听到他突兀的、阴森森的、意思不明的声音,再一看他明显不怀好意的笑脸,齐齐打了个冷颤。
不过片刻,马靴敲击石板地的脚步声清脆传来。
接下来的时光如此漫长,一等二等三等,终于贾蔷慵懒地斜依课室门口。
冬阳斜照,此君头戴金丝缠绕的嵌玉雪貂裘毛帽,额围攒珠银勒子,身穿金边闪缎收腰裘袄,腰扎七彩宝带,下为同色系皮袍,配一双闪亮的缀珠皂底朝靴,外罩刻金丝雪貂大氅,双手插在秋青绉银毛皮的手笼中。但见他一对风流俊目朝贾瑞乜了下,似笑非笑地摆了摆下巴,尔后头一掉走向院落,悠然欣赏雪景。
宝玉站起身,同样摆了摆下巴,示意贾瑞安坐,自己迈着小短腿朝外走。
紧随贾蔷身边的小厮醒目,微带讶然地唤了声:“宝二爷!”
话音未落,贾蔷的小厮长随已被一干下仆状似亲热地隔开了――别看贾蔷带了六个长随三个小厮,宝玉的长随小厮合起来便九个,贾兰两个长随,贾菌的两个小厮有十四五,可当长随用。再则家塾有五个下仆,都被宝玉收卖了。最后课堂还有十多个学子呢,撇开贾瑞,大的十五六,小的也有六七岁,这会在金荣率领下从矮到高列成一排,站课堂门外鸦雀无声地冷冷瞪视贾蔷。没出来的只有贾瑞、贾环和香怜,香怜受命看牢小环童鞋。
金荣一介附学的宁府亲戚,怎么敢向贾家族长的心肝贾蔷示威?唉,他姑父贾璜说是宁国公嫡派孙,但他到贾家私塾附学,却是他姑妈求荣府琏二奶奶帮的忙,贾蓉贾蔷从来不总拿正眼看过他,现今他又攀上了荣府的宝二爷,照他那小脑袋想:犯得着看宁府两个小辈的眼色行事?
却说贾蔷扭头这么一瞧,微现恼意:“宝二叔,你这是……”
宝玉笑得无比亲切:“自然是想跟侄儿聊聊天,赵亦华、钱启,把我蔷侄儿请去塾师房。呃,蔷侄儿,司塾让我帮打理学堂,你宝叔有权用塾师房。”
赵亦华、钱启都是大个子,往前一走颇具威慑力。
贾蔷的长随小厮不干了,叫嚷间眼见要打起来。宝玉抽出腰间早备好的马鞭,啪地甩出鞭响,冷喝:“蔷侄儿,你就是这样教下仆对待长辈的吗?茗烟、李贵,去请我蓉侄儿来一趟,一定要把人请来啊,不然我只好去东府拜见珍大哥哥,请教是不是他发了话,让东府小辈从此不用认西府长辈。若要分宗,也当提前告之一声嘛。”
这话严重了,茗烟应得脆而响,李贵则不敢不应:就在昨天,宝玉问他们主子是谁?并给他们派下“不许人在学里闹事”的任务,今天又说了一次。万想不到宝玉要逮的是族长和蓉小爷的心肝!满心想劝,硬是不敢出声,宝二爷可不是寻常九龄童,这两年再没做过无理取闹的小儿勾当,一言一行那叫一个入情入理极有派头。加上这段日子假石头老板着脸,不但是他,个个都在猜有人犯了宝二爷的大忌。
看,这都提到珍大爷了,若闹到老贾家的族长跟前,首当其冲的是他们这些下仆。惟今但求蓉大爷撕掳开这事,蔷小爷向来不着调,也该有人管管。
贾蔷肚里这个火大,到底不敢硬顶长辈,眼见贾瑞无影,估到宝玉是替那小子出头,不由冷笑一声,大步朝塾师房走。
塾师房早布置好了,两张椅一张桌,桌上摆着副围棋和一壶冷茶,就差冷到结冰。
炭火没有,咱们的假石头要锻炼在寒冷中沉着镇定的能耐,县考可不会允许考生带暖炉入场,炉啊炭的容易夹带小抄,仔细检查的话别考试,那么多考生一天查不完的。
贾蔷和着大氅往椅上一坐,乜斜着眼问:“您老人家有何指教?”
宝玉和煦一笑:“先下棋,话等蓉侄儿来了一块说,你不会是想劳动我讲两遍吧?”
贾蔷唇角一披:“你不说我也知道原故,那……”
话未完自动消音,因为宝玉从袖笼里抖出一张纸,上面大书“隔墙有耳”。
宝玉来这招一半是玩他,一半是怕贾蔷不识轻重玩武力,他的小胳膊小腿绝对打不赢转过年来十五岁还习过弓马的蔷小子。
贾蔷禁不住猜藏隔墙的是谁――政老爷?莫非贾瑞向宝玉借钱惊动了他?不会,政老爷是端方君子,干不出窥听的事。难道是老太君?要命!老太君是从开国那会过来的,玩匪路子不出奇。也有可能是王夫人,王家女一个比一个凶悍。哎哟喂,被她们知晓真情不得了,琏二婶能活吃了我们!但曝出贾瑞非礼蓉哥哥应没什么事……大件事!这等污糟事将宝玉牵进来,老太君王夫人更能活吃了我们!
贾蓉就在家塾附近酒楼等着贾蔷过去说笑,宝玉放下那样的话,贾蔷的下仆不敢隐瞒,茗烟麻溜找到地头。塾师房里的两只大眼对小眼没一会,人家就到了。
贾蓉不愧是宁府承嗣子,远远便送上赛过春风的朗朗笑声,到了近前又亲热地跟守门长随赵亦华、钱启、王荣寒暄。
宝玉偏不起身相迎,只扬声道:“有请宁府蓉大爷!”
贾蓉也当是贾蔷一时意气惹着荣府的凤凰蛋,一叠声道:“可不敢充大爷,宝二叔大人大量,你蔷侄向来混不拎……”
说到这儿消声了――贾蔷猛朝他打眼色。
宝玉取下头上的紫金冠,淡笑道:“隔墙无耳,是我小人家不想听蔷大爷想说的话。蓉大爷,你看这顶冠值五十俩吗?若值,欠契拿来。”
贾蓉反应过来,脸一垮:“宝二叔哎祖宗爷哎,你这是要折侄儿的寿呢!什么欠契不欠契的,你放一句话,我等谁敢不依?蔷弟快拿出来!唉,只是这事……”
宝玉一把抢过贾蔷取出的欠契,翻眼打断:“我小人家说了不想知道!蓉大爷,我就想问一句,我小人家哪块犯着你们了?这等威风,欺负我只有你一半大是不是?竟是变着法子整盅我!他向我借银子我能不借么?不知道他一直照应我?可我哪来的五十俩银子?不知道我小人家是富贵穷人?”
贾蓉又笑又叹:“侄儿该死!千不该万不该没想到这茬!宝二叔且休雷霆之怒,侄儿备酒、不不,备茶请罪!但求宝二叔开恩饶了侄儿们!”
宝玉手指习惯性地敲了敲桌面,勾唇一笑:“蓉侄蔷侄,他是什么人我也算有数,定是他有错。惟一样,儒司塾这把年纪只有一个孤孙,要收拾他不是现在。如今代字辈族老还有几个?儒司塾更是我的恩师,看在他老人家的份上,我也不能袖手不管。故此打个商量,儒司塾有生之年不得动他,不然真是跟我过不去了。”
贾蔷撇了下嘴,他从没把一介酸丁贾代儒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