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说亲事:夏金桂的惊人之举
女人的嫁妆婆家不能动,凤姐只是嫡枝媳妇,居然要把属嫁妆的夏金桂陪房丫环婆子全赶回夏家,宝玉吃惊不小,心的话真是个天生乱来的主啊!
尤氏看他满脸欲言不言的,笑叹一声,对儒太奶道:“您看这样成么?要说呢,连瑞大奶奶也该一并送官,便我和凤姐儿是不相干的人,也是诰命,纵奴对诰命行凶还亲自动手,原就不是一个‘休’字能了结的。谁让咱们是一家子,惟有遮起来。再一个,这些凶奴不送回夏家,夏家还当嫁出大姑娘,万事便与他们不相干了。哪有这等便宜事?咱们贾家凭什么吃这等闷亏。”
儒太奶呐呐无语,婆家在一种情况下可动媳妇嫁妆――休~妇,将嫁妆发还其娘家。现今是发还部分,明示夏家这事不能善了。但扩建屋子的钱、所谓的娶媳聘礼、孙儿上学的钱全是夏家给的,她如何敢休了这孙媳?可她又没法拦,孙媳妇一个秀才娘子,公然打三品将军夫人兼族长夫人、五品同知夫人兼本家主母,若送官论罪,罪名会落在她那好不容易考上秀才的孙子头上,准会被革去功名。
宝玉醒过神,趋前一步劝道:“儒太奶,瑞嫂子不吃一个大教训怕是改不了,夏家那边怎么都得知会一声。”
这边宝蟾拼命磕头,所幸地下是土不是石,再用力也就是磕的脑门微微红肿。她心里苦不堪言,一来被送回夏家她没好果子吃,她是夏金桂从长安带到京城的大丫环,在京无亲无故,不会有人替她求情;二来贾瑞外貌标致又是秀才公,她暗盼贾瑞厌弃了奶奶、抬举她做姨娘,否则不会挑着夏金桂生事,若被赶走全完了!
凤姐抿唇淡笑,这起子眼高心空的丫头她见多了,她才懒得替贾代儒家按平此事,贾瑞那畜生早该死,夏氏更该死,竟敢朝她亮爪子,真个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只是碍着迂腐的秀才表弟,惟有绕个弯儿让明面上好看些。于是偏了下头:“你这丫头倒是个忠心的,尤姐姐,要么就让她留下吧,我也没那许多人手看着瑞大奶奶。”
尤氏无可无不可,贾代儒家是荣府旁枝,原就该是凤姐的事,她不过因宝玉开口相求才过来。即过来了,那就周全些,于是说只宝蟾一人怕是看不住癫狂的瑞大奶奶,再留两个腰膀圆粗的婆子,又威胁:“若瑞大奶奶有个好歹,便是你们三个奴杀主!”
院外早有下仆赶来荣府的带蓬马车,将夏金桂的陪房们分三乘马车装了,由赵天梁夫妻带着群豪奴押往夏家。
院子里空下来,宝玉再三向两位嫂子道谢,又问儒太奶:“司塾可好?”
儒太奶老脸发红:“他去代修兄弟家了。”
众人面面相觑,敢情那对祖孙都躲了,只留儒太奶一个对付她的远房外孙侄女。
凤姐笑拍宝玉的肩,含嘲带讽道:“你也赶紧避了呗!真个讲义气,一二再、再二三替人担事儿,没得吃力不讨好。”
宝玉讪讪而出,却决心把“义气”讲到底,塞了只荷包给花自芳,悄言:“一阵请你妹妹买点小礼物、找个说辞去见宝蟾,套套她的话,看瑞嫂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摆着没娘家撑腰,她怎么就敢这等不管不顾瞎闹腾。”
金荣听在耳里不满极了,倒不是对宝玉,宝二爷向来关照亲戚同窗,可瑞小子就不配别人相帮,忒不够义气,学里事手一撒不管,家里事也劳别人替他打点,居然劳烦到他未过门的媳妇头上!当下沉声道:“一阵我去官学找一下瑞大爷,这事不能不知会他。”
宝玉点头:“明儿去吧,明儿是官学休沐日,让他先来见我。”
贾代儒家的事众人看了许久笑话,惟宝玉因大家齐心协力瞒着,直到今天才知情,偏他一知情便帮着出头。
一行人回到家塾,贾兰贾菌贾琮秦钟柳湘莲等,及长随李贵张若锦赵亦华王荣等都来婉言相劝,连钱启也吭哧吭哧道:“清清官,难难难断、断……”
宝玉听得吃力,替他说完:“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明白,可这么闹,阖族都丢脸,且让珍大奶奶、琏二奶奶杀杀她的性子。行啦,管一不会管二,我一个爷们,顶多再跟瑞大哥聊一回。”――补后面一句,是怕一帮家伙明天将贾瑞拦在学堂外。
为躲家塾批斗,某只猫去厨苑,后跟几只尾巴,谁让他们误了午饭。
后街都是熟人,小红们已听说了某件事,非常识趣地没多嘴,只呈报晚餐吃什么菜。假石头甚是开心,指手划脚乱指挥。
四丫有一耳没一耳听着,照某外行的指挥,今晚大家都别吃了!
大约未时半(下午两点),袭人提着只小篮子跑来。
宝玉正喝餐后香茶,忙搁了杯迎上前:“不是让你在家里歇两天嘛。”
袭人举篮垂目,言:“奴婢怕这事耽搁不得。这是宝蟾给奴婢的糕点,说掺了砒~霜。”
宝玉大吃一惊,高鹗续文中才有夏金桂在汤里掺砒~霜、想药死英莲,怎么这会子砒~霜就冒出来了?
但见袭人木着脸道:“宝蟾说,她家姑娘在被夏二娘子关进佛堂那会便不想活了,可巧夏大爷说亲事,因说的是官家小姐,夏家怕生出不妥,夏二娘子再三对夏大姑太伏小做低,许她随自己的心意择婿,夏大姑太方歇了死志。夏家贴钱赔人将她嫁了,先便说好从此两不相干,砒~霜便是那会夏大姑太命宝蟾去仁济堂买的,说婆家好便好,若是不好,一把药下去大家都别活。糕点是我去前夏大姑太命宝蟾做的,说是先药死老的,待明儿瑞大爷回家,再药死瑞大爷。”
“真个疯了!”假石头不可思议地晃头,亏原著写夏金桂“若论心中的邱壑经纬,颇步熙凤之后尘”,特么凤姐的脚丫子她也赶不上!细想想,这里的夏金桂十二周岁便失母,小学生的年纪,夏家二房对她不过是面子情,哪会细心教养,到了十七八,可不只剩个霸王心性。哼,那宝蟾在原著和这块都不是个好的,卖主呢,三个人看着夏金桂,不会悄悄儿将砒~霜扔了?居然遵夏金桂之令做出毒糕点,摆明是要主母不得翻身。
不过夏金桂是颗定时炸弹,能这么了结也好。假石头黑着脸吩咐:“扫红、墨雨,即刻去修太爷家将此事告之司塾。若他回家,你们陪着,万不可闹出人命。茗烟、锄药,骑马跑一趟官学,将贾瑞带到我这块。”――因柳湘莲教射御,学堂添了几匹马,和先时的骡子一并养在学堂西边的马厩中。
四厮应声而去,宝玉提起小篮,扯了下袭人的衣袖,领她进了厢房。
进了房,他满腹话不知从何说起,良久叹道:“是我浑没用,苦了你!”
袭人泪水扑漱漱落下,假石头相对落泪,这一刻他由衷地想:如果不是自己做不了主,宁肯选袭人当妻室,爱不爱的靠边去,起码相处溶洽。娶什么高门贵女,一个比一个难伺候,就算是湘云,也要费老大力气磨合!
袭人心思何等敏~感,暗自窃喜,抽出绢帕自己不擦,轻轻覆上某只的脸。
某只心大痛,一把捉住她的手:“穿正红嫁衣!夏金桂戮长杀夫,贾家也不敢照样喂她砒~霜!就因为她是正房奶奶,挠琏二奶奶的脸,也不能照挠回去!现眼前司塾家出这等事,璜大奶奶该有警醒,正是你的机会,一定要穿正红嫁衣!”
袭人早已想清楚,若宝二奶奶不好相与,自己绝计不能留,于是捂脸哽咽:“爷要奴婢走,奴婢自是走。只爷怎么办呢?史大姑娘是老太太娘家的,或许老太太肯呢?”
假石头苦笑,缓缓将史家的家规告之,又将王夫人与贾敏的积怨告之――王夫人对宝贝儿子没什么防范,言谈里免不了流露对敏小姑的怨气。虽说贾敏是什么性子他了无所知,这不看过宅斗文,那个一通演绎,字字血声声泪!
袭人听得眼乌,她原觉得林姑娘虽清高了些,却也不是不能相处,若是承继了敏姑太的性子,还真是要人命!只这么一来,宝二奶奶人选未定,太太不会害二爷,老太太除了一个林姑娘一个琏二奶奶,想也不会偏着别家姑娘,老太太多疼二爷,应会给二爷选个贤妻。
假石头的眼神比周龄十四的小姑娘更好使,一眼看穿其抱饶幸之心,涩涩道:“有些话我原不该说,可我一心盼你过得好,竟是不能不说了。若依我心,一个通房姨娘都不要!枕边人没好下场,我心里能好受?你看,老太太慈和吧?老姨奶奶还有吗?太太慈和吧?若老爷走在太太前面,你估一下赵姨娘会是什么收场?”
袭人心惊肉跳,压低声道:“快莫说了!我懂!只你这话再莫跟人讲,晴雯是个藏不住话的,要打发,你直接打发了。”
宝玉摇头:“没法都打发,太太已说了,我必得有通房,不然老太太也不答应。晴雯是个死心眼,非让她走,她会抹脖子,那只能由她自求多福。你却一定要过好,放心,若金荣搞不定他母亲他姑妈,我不会让你强嫁他。男人多得是,另找!只一样,你万不可使性子,什么戏子之流嫁不得,宁可似媚人姐姐嫁个庄稼汉。初时不惯,过过就好了,媚人能开铺子开绣坊,你也能,我会帮你。”
袭人羞红了脸,回思媚人、小红的亲事,暗叹宝玉对她们是真个用心,又嫉妒晴雯小蹄子走狗屎运,宝玉嘴里虽那么说,难道会真看她被宝二奶奶卖进青楼?若能似赵姨娘生下儿女,怎么都会护她周全。只她再好运也是妾命,这辈子休想穿正红!
这时李贵跑来厨苑,盖因二月天黑早,家塾申时半(下午四点)便放学,这都过了小半个时辰,茗烟们还没送晚饭过去。
宝玉略一思衬,觉得四小厮的去向不好解释,于是没瞒他,只言此事应由贾瑞处置。
李贵不以为然,心道都弄出砒~霜了,很该赶紧报族长!但他也没劝说,家塾的大小主子刚刚玩了通拳脚,个个嚷饿等着吃饭。
他想不急在这一刻,一会吃过饭,请柳教习他们过来劝劝二爷。
宝玉不劳他请一伙牙尖嘴利的混蛋们来劝,十多人的饭菜,李贵一只没法一趟带走,便帮手提了两只大食篮。
二月天犹寒,一帮人窝在炭火尚未撤去的课堂,热呼呼吃大锅饭。正吃着,茗烟带着贾瑞进来了。
因李贵顾忌宝二爷的脸面、准备一会私下告密,弄得不清楚状况的众人颇惊讶。
假石头朝脸色灰败的瑞童鞋招手:“先吃饭,天塌下来也先吃饱肚。壮儿,给我瑞大哥打盆热水洗把脸。”
众人便当他是为先前的事将贾瑞找来,谁也没兴趣管别人家事,纷纷加快扒饭速度。贾兰放下碗时还说:“二叔,我新写了篇文,一阵帮我看看。”柳湘莲跟着凑热闹:“我也写了篇八股,一会给你瞧瞧。”
啊呸,考武举的也爬八股?真个撤谎脸不红!假石头磨牙:“都给爷滚!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爷一会还得去上礼仪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