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偿还“所谓的天意,我烧光了。”……
阆京虽说式微,但毕竟百年基业摆在那里。
“前有皇帝大手一挥,给胜算未知的武卫营派去战车几十用来攻打焱州,后又有光屁股朝廷养不起三城百姓。”丛伏穿着甲,朝着远处啧啧道:“你说他们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
“应该还是没钱吧,”鱼肠暗骑的副将替她牵来了跑马,瞧那战车说:“留着这么一堆子破铜烂铁,放平日里是能吃还是能用?卖了至少还能给三城换口口粮,指不定就走不到今日这步了。也就这会儿能撑撑场面。”
“这会儿场面也撑不了。”丛伏笑着将铁盔往头上一罩,随即翻身上马,笑道:“鱼肠出马,这就把那些铁坨子揍烂,让叶大人瞧瞧。”
“成!”鱼肠暗骑们纷纷笑着附和上马,手中长刀架在身侧。刀柄够长,挥起来却不吃力,反而轻巧,刀刃细薄,那是南府提早替他们改制的新刀,丛伏叫它“蝉光”。
蝉翼薄透,刀光倒似蝉鸣倏忽。
阆京兴安门前的战车震得地雪跳动,蒋再杞踏在最前,看着远处稀稀拉拉的黑色队伍,冷哼一声,高声下令道:“撞过去!”
语罢,马鞭狠狠抽下,战马嘶鸣,百架战车并驾齐驱,整座敕落野好像都在颤动。
“给我轧——”
蒋再杞的号令还未尽,暴雪中的鱼肠却已经动了。
南沙的矮脚马从前就在如今沙漠里跑,如今陷入雪地仍游刃有余。此刻黑色的铁甲分散开来,飞快地奔赴在雪地里,他们不靠命令行动,互相间用短促的号子来传递信息,行动起来要比他们笨重的战车迅速得多!
不等战车反应,那鱼肠就已从外端使弓。
鱼肠暗骑里大都是土匪流民出身,经丛伏一个月来的训练,那一手弓却还是用得乱七八糟,不过他们好就好在胆子大,眼瞅着那气势汹汹的战车也不怕,满了弓就往出射,准头瞧也不瞧,就那么囫囵甩了。
眼瞅着那箭雨来势汹汹,蒋再杞攥紧了缰绳,不敢再号兵猛冲,不过在一阵劈里啪啦的金石声后,他很快就发现——这帮子反贼毫无技巧,那射出的箭矢运气好些的能扎马刺人,但大多数还是“镪”一声打在了战车上。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https:///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简言之,就是只能用作威慑,实际伤害却没看上去那样大。
蒋再杞反应过来后冷笑一声,他从前在阆京接的就是张氏留下的烂班子,应付这种毫无规矩的流氓货色最有心得。
“我看谁敢退!”蒋再杞举盾挡着那摇摇欲坠的箭雨,另一手则扬了铁矛,吼道:“羽林哪里怕这毛毛雨!前冲!给我碾死他们——!”
刹那间,阆京的战马不再缓步,重型战车列如铁墙,四匹战马齐驱,携着那重型战车狠狠撞向单薄的鱼肠暗骑。
其间挟带风雷之势,车阵未到,扬起的碎雪就已遮天蔽日。
照着南府先前的排兵布阵,鱼肠就是这“渔网”作用,得先将猎物网住,南府军才能出手收割。
此刻眼瞧着这些“大鱼”要破网而出,丛伏回身时被这飞雪呛了好些口,却已顾不上调整,细着嗓子就朝南边疾呼:“石头你看好!别叫他给咱撞漏了!”
那被叫做石头的,是列于队末块头壮实的青年,闻着这声时已来不及回答,只迅速驾马让开战车冲撞来的正面,在飞驰间,瞥着那战车即将撞入队末时猛地高喊:“起!”
说时迟那时快,前奔的战马前蹄才落地,就瞧眼前的雪地猛地晃动起来,蒋再杞正觉着眼花,谁知细雪簌簌落尽后,那腾起的竟是一长根绊马索!
那索粗如儿臂,像是雪野中猛窜出的一条蟒。
若是真蟒,铁蹄自然是不怕,尽管踩碎了便是,可它偏偏裹着铁刺。蒋再杞想勒马时却已来不及,耳畔只听首马蹶蹄惊嘶,他身下一颠,心里头便明白。
完了。
战车车轮绞上绳索,战马前跌,木质车轴断裂,轮辐崩散。金铁交鸣,暴雪纷扬,蒋再杞只觉得天地颠倒,车身倾翻重重侧滑出去,堵住了后头前进的路。
后方马匹收蹄不及,猛烈震荡中,辕衡碎而木屑纷飞。反应稍快的羽林卫死拽缰绳想要退开,奈何身边人流涌动,根本侧不开身,只得眼睁睁瞧着周遭兄弟坠马。
金甲卡入碎雪,侧翻时涌起阵阵尘泥。战车撞上战车,连结着马匹的缰绳登即也紧绷如弓。麻纤维寸寸崩裂,扯着那战马跌在那尖刺上,肚破肠流。
起先战车冲锋时凶恶的威势转瞬化作朽木散沙的溃败。
热血淌出,间以化雪之声,惨叫与哀嚎震动雪野,鱼肠却没空停下来为这场倾覆惆怅。
阆京里头都是正规军出身,哪里见过鱼肠这样野狗一般乱咬的打法,能勒住马蹄的战车都坠在最末,他们愕然望着前头的惨状,一时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丛伏也看见了他们,嘴边轻轻吹出一声哨,示意新一波撒网的开始。
阆京的战车还未除尽。
“吾主功高盖世,不该被这一堵高墙拦了去路!”丛伏踩着马镫,手边的蝉光还未出鞘。她摩挲着其上的纹路,在这风雪中朝着身后的轻骑喊道:“朝前!此战必胜!”
*
阆京城门摇摇欲坠,司天监内金蟾吐了黑水,那群每天无所事事,只会看星星的老家伙们终于不再岁月静好,眼下都跪在金銮殿前哭天喊地。
“吵死了。”李意骏站在宫室内窗前,眯着眼睛,仔细从暴雪中分辨他们参差不齐的跪拜身影,随意唤了个廊下内侍来问:“他们嘴里在念什么?”
那内侍到底年纪小,原本听着外头震天的响声就哆嗦,如今蓝溪不在,忽地被皇帝问话,当即一屁股坐在廊子下,呜呜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李意骏微微蹙眉,“有什么好哭的?”
“几……几位大人说……”另一边的内侍怕皇帝迁怒,赶忙上前将那小孩拦在身后,勉强道:“司天监内玉池畔建有金蟾像,本是用来镇守城内水脉的……谁……谁知今日忽地口吐玄泉……观其眼色,皆黟黑如墨,腥腐之气上冲紫薇……这是……这是……”
话没说完,那内侍却猛地将头磕在地,“这是‘金蟾吐浊,九鼎将倾’之兆啊!”
听罢,李意骏却没反应,只是盯着被挡在后面的内侍问:“你怕什么?”
“陛……陛下……他年纪小,您……”
“朕在问他话,你插什么嘴?”李意骏的目光转到这人面上,“还是你也觉得,朕这个皇帝,做不长久了?”
闻言,那内侍哪敢再说话,只伏在地上发抖。
“嗯,金蟾吐浊,九鼎将倾。”李意骏轻声重复了一遍,霍地笑出声来,问:“你信了?”
地上的内侍终于支撑不住,哆哆嗦嗦地哭了出来。
李意骏冷笑一声,站起身,转而看向大殿内其他人,笑道:“你们也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