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命运在翻天覆地
那个中年男人也傻眼了,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茬,愣在那里,随后被林怀义一把推开,踉跄了好几步,一向温和的林怀义此时脸上一脸的怒色,竟显得狰狞起来,声音振聋发聩:“清清,清清,谁准你们动我女儿了。滚出去。”蹲下身去,将疼得脸色刷白的林浅清抱在怀里,林怀义急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清清,别怕,爸爸在这。”
林浅清被翻过身来,疼得直不起腰,只觉得腹下一紧,疼得发紧,然后一股温热从身下一点一点淌过,心里一紧,她紧紧拽着自己的衣服,痛色地看着林怀义:“爸爸,我的肚子。”声音发紧,她似乎没有力气了,她满头冷汗,嘶哑地说,“好疼。”腹部温热更加明显了,似乎有什么正在流逝,而她却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意志在消散,她的手缓缓垂下。
“清清,清清――”林怀义心急如麻,无所适从,只知道大喊着,什么冷静,什么沉着都烟消云散。
混乱之于,屋子里一干人等都是傻愣地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个时候,李婶突然尖叫出声:“不好了,血,好多血。”
只见林浅清躺的那块地上,一圈一圈刺目惊心的红色在晕开,从她的牛仔裤里,渐进漫出地面。
林怀义一眼就红了眼睛,眸子里全是刺目的红色,慌乱地全身都在颤抖,不敢摇晃林浅清,双手僵硬地悬在空中:“清清,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怔怔回头,林怀义大喊,“快叫救护车。”
李婶随即反应过来,忙着去找电话叫救护车。
林浅清仅剩了一丝理智,俯身便看见脚边上的红色,那样刺目,那样惊心,一圈一圈像晕开在心头一般,都是血淋淋的,她恍恍惚惚间害怕恐惧地睁着眼睛,身下一阵一阵的疼痛,她无所适从,抬起头,紧紧拽住林怀义的手,哀求道:“我的孩子,爸爸救救我的孩子。”
孩子请千万要坚持住……她害怕了,不知道思考,不知道结局,不能设想,不能理智,只有一个念头,这个突然而至的孩子,她不想他离开,她的绵忆还不知道孩子的存在,不能就这样没了……
林浅清无力虚弱的话,却无疑是一个惊天响雷,林怀义彻底被击蒙了,语无伦次了:“孩子,你说什么?什么孩子?”
没有力气解释,林浅清一手拂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抓着林怀义的手,脸上如纸般惨白,面如死灰,唯有一双眼睛晶亮,尽是坚持,咬字用力,她说:“救救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我和绵忆的孩子。”
“清清,你们――”林怀义无言以对,只觉得世界都崩塌了,碎了个彻底。
林浅清再也没有了力气,意识涣散,缓缓闭上了眼睛,只是一只手一直一直覆在腹上。
碎了,林怀义的世界,林浅清的世界,或许更多人的世界……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她缓缓掀开眼睛,绵密的长睫颤抖,眸光渐进清明,入目的一片刺目的白色,鼻尖还有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她艰难地侧过身,便对上林怀义一双倦怠的眼睛。
“醒了?”林怀义声音嘶哑,应该是因为没有休息好,脸上苍老了许多,看着林浅清的眼神复杂深沉。
“爸爸。”声音干哑,她恍惚了一瞬,脑中突然绷紧了一根弦,她挣扎着起来,惊恐慌乱地看林怀义,颤抖地问,“我的孩子怎么样了?”手移到腹部,除了微微疼痛之外,她感觉不到任何,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缺了一块,一颗心悬放在钢丝上,摇摇欲坠。
林怀义迟疑,沉默,对着林浅清急促忙乱的眸子,他平淡无痕,似乎轻描淡写,说:“没了。”
没了……两个字,一条人命,他说得十分轻巧。
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突然崩塌了,碎裂的破片随即扎进了心坎,疼到没有感觉,她惶然极了:“没了,怎么会没了?”她拼命摇头,眼神涣散,没有一丝焦距,似乎自我催眠一般,梦呓一样轻声呢喃不断,“不会的,我才刚知道他的存在,怎么会没了,我还没有告诉绵忆呢,不会的。”她不停不停地摇头,灵动的眸子没有一点点的亮光,像死沉的水,还落了一层灰蒙蒙的尘。
她突然荒凉大笑,像个破碎的木偶,没有神色,没有表情,只是一味的重复着说:“不会没有的,不会没有的……”
她的孩子,她和绵忆的孩子,虽然那样突然,可是不是不受欢迎的孩子,所以不该不在的,她不相信,她一句也不相信,她甚至想象,她和绵忆的孩子,一定是个很出色的孩子,长着绵忆一样好看的眼睛,有着自己的性子,一定是极好看的,长大之后一定像极了绵忆,一定会惹了一身桃花的,这样好的孩子,怎么会没了呢,不,不可能的,她一点点也不相信。
林浅清声音越发小了,几乎细若蚊蚋,但是却始终不停歇,呢喃一声一声,眼神空洞,似乎谁也走不进她的世界,林怀义看着心疼,慌乱地站在一边,可是却强迫自己镇定,扶住林浅清的肩,缓缓清晰地对着她的眼睛,再一次说:“清清,孩子没了也好,你年轻,犯了错,可以重来。”
犯错?重来?林浅清眼神一点一点聚焦,抬眸对上林怀义的眼,火光亮得刺目,目不转睛,她不哭不闹,只是冷沉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林怀义眼神坦然镇定,甚至淡漠,林浅清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她颤颤问,“你觉得那个孩子只是个错误,你希望我重来,那是你不救那个孩子对不对?”一字一字都是逼问,带着凌厉,带着她所有情感,一一砸向林怀义,不偏不倚,灼烫地不容然退缩。
林怀义脸色突然面如死灰,他撇开眼睛,缓缓点头:“清清,是我拿掉了你的孩子,休养几天,没几天就要高考了。”他尽可能地云淡风轻,似乎说着一件小事一般。
林浅清眼里所有光度凝聚,汇成一点灼烫,如针,如刺,如弦上欲出的利剑,狠狠盯着林怀义,一字一字尖锐,裂心嘶喊:“你凭什么拿掉我的孩子,凭什么?”
“凭什么?我是你的父亲,你的未来,我要负责。”林怀义按住林浅清胡乱晃动的手,一步不退,立场坚定得不容质疑。
她冷嗤,不屑一顾:“我不要你负责。”
她那样灼热地看着林怀义,瞳孔是红色的,火一样的颜色色,那里面承载的全是一种东西――恨,浓烈到化不开、散不去的恨。她在恨他,恨他的父亲,像以前一样,不,甚至比以前更甚了,那近乎焚烧一切的恨意将她席卷,将她湮灭,她根本无法控制,脑中反反复复在提醒自己,是这个男人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与绵忆的孩子,那个长大后会长得像她最爱的那个人的孩子,这一点,不可原谅。
因为要负责她的未来,所以抛弃了她的骨肉,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啊,那是他给她的未来,她不需要,她看着林怀义,字字尖锐地重复:“我的未来不需要你负责,你这个杀人凶手,是你,杀死了我的孩子。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林怀义脸色顿时白了,唇角微微颤抖,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指着林浅清的手指战战巍巍,梗塞喉咙:“那要谁来负责?江绵忆吗?他现在能负起这个责任吗?你不原谅我,我也要这么做,清清,你还小,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你还要高考,还要上大学,还有很多很多的未来,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不能留,就算父亲自私好了,你是我的女儿,我只能帮给你决定,不能错一步。”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越发沉稳凝重,低着头,他语重心长,却也没有底气,“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是我还是要这么做,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女儿,我不能让你有一点闪失,清清,迈过这个坎就都好了。”他不敢看林浅清含怒的眼睛,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把握自己的决定,这算是一场豪赌,赢了,她女儿的未来,输了,他的女儿。
林浅清冷笑,嘴角讥诮,术后虚弱的嗓音却尖刻犀利,眼神像两簇尖刺的冰凌,直直砸向林怀义:“那是你的外孙,是我和绵忆的孩子,其实可以留下来的,我可以休学,我可以等绵忆回来,其实有选择的,可是你却自以为是地不要他,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那不止是一条人命,更是她最爱的人的骨肉,却死在了她至亲的亲人手里,这样的戏剧多可笑,可笑地她想大笑。
林怀义脸上青紫交错,林浅清的声声控诉他无言以对,胸腔里的千万个理由都说不出口,半响,他艰涩地扯出字眼:“清清,秦氏已经――孩子这个时候――”他断断续续支支吾吾的话语已经足够表达清楚,千言万语在这个时候也都是徒劳,他摇摇头,无奈地叹气,“这是他的命,就当从来没有过,清清,不要担心,不要管太多,好好休养。”
林浅清冷嗤了一声,眼神寒烈地睃着林怀义,眸子里镀了一层火光,灼灼地蹿进林怀义的眼底,刺痛的的感觉,目下无尘的冷淡讽刺:“你怎么可以说的这样轻松,你是担心我或者我那已经命丧黄泉的孩子拖累你吗?因为秦氏倒了,所以你要这样做。”丝毫没有给林怀义任何辩解的时间,她直直对上林怀义近乎破碎的黯淡眸光,她一声一声愤慨越发的控诉,“你怎么可以,你自私自利,是你,都是你,秦氏因为没了,妈妈的房子,我的家都是因为你,我恨你。”她狠狠推搡着林怀义的手,手上输液针孔在摇摇欲坠,撕扯在手腕上,滑下一挑一挑刺目的红色血痕,她却不知疼痛,癫狂一般地挥舞着最大的动作。
林怀义却反而冷静了,无力垂下双手,站在原地没有了任何动作,像僵死般怔愣久久,只有一双苍老的眸子越发暗淡无光,落满了阴霾,一点一点森寒下去,嗓音颤抖地几乎辨不清音色,隐隐约约似乎是一句:“清清,你这样看我吗?”
她恨他,不信他了,甚至埋怨他,责怪他,或许也再也不要他这个父亲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是父亲,他想将所有最好的都给她,他希望自己的女儿得到所有,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失去所有,失去唯一的女儿,他从未料想过这样的结果,所以真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完全傻了,不知所措,连后悔都没有力气了。
他的女儿,在离他越来越远看,但是他抓不住她。
林怀义眼潭如冬季寒潭,是死寂的,是一潭久伏的冰凌,林浅清的倒影碎裂了,只剩下一汪破碎的沉痛。
然而,她,作为女儿,受害者,却也是罪魁祸首,她却声声嘲讽冷笑反问:“不是吗?我那么信任你,把所有东西交给你,我的命,我的孩子,可是结果呢?”冷笑指责罢,她大声嘶吼,“都是你,都是你的错。”如纸白皙毫无血色的手指正对着林怀义,她沉声重复,“都是你的错,我的孩子,我的家,秦氏,都是你的错。”
林怀义铁青的脸色迅速转白,眼神充血,焦距回聚成一点,转瞬变成白茫茫地一片,他嘴角几乎抽搐:“我――”突然他捂着胸口,眼珠一翻,浑身大幅度地颤抖起来,像有什么卡在了喉咙里一样,脖颈脉络喷张,只挤压出一个字眼,“我――”
林浅清愣了,手上针头崩断,眸子翻滚着惊心动魄,忽明忽暗,傻傻看着满脸痛色的林怀义捂着胸口,眼睁睁看着他直直往后倒去……
“咚――”地上林怀义两眼一翻,脸色如死灰,捂着胸口的手,就那样垂下去了。
似乎轰的一声,她脑中有什么绷断了,一脑子的碎裂,在翻天覆地地拉扯,头疼欲裂,全世界都成了黑白色,眼里往日温润的父亲就那样惨白地躺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她傻愣,怔怔地走过去,机械地蹲下,张张唇,却吐不出字来,她颤抖着手去抓林怀义的手,触手的确实一片冰凉,她惊恐地缩回,不敢在动作,只是浑身颤抖不停,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爸爸,你――你怎么了?”
地上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仿若……林浅清甚至不敢想象,她缓缓伸手,推了推,却还是没有反应,她紧紧咬着唇,咬出一层血色,嘴里血腥难闻,她字字艰涩,小心翼翼地轻声试探般地喊着:“爸爸,爸爸。”
还是没有反应,没有人应,充斥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来回回荡的只有她慌乱颤抖的声音,还有她自己粗重紊乱的呼吸,其他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林浅清浑身一软,跪倒在冰凉的地面,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覆在林怀义胸口,轻轻摇晃,眼泪流进了嘴里,又咸又涩得让她喉间刺痛,她抽噎不停:“你别吓我。”轻轻动作过后并没有得到回应,她脸更白了一分,手上更加颤抖,加大了力道,摇晃着死气沉沉的林怀义,大声哭喊,“爸爸你醒醒,醒醒好不好,我害怕。”
回应她的令她心滞的死沉,她慌乱了,崩溃得没有一丝理智了,眼前是黑的,射不进一丝光线,她甚至看不清任何映像了,眸子里好毫无焦距地在涣散开来,知道变成死沉的一团墨色。
她生命里的阳光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吧。
“医生快来,医生,救救我爸爸。”很久很久之后,病房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