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吵架（二）
我并没有回到办公室，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拳击房。这个时间并没有客人，一个也没有。我将外套扔到了一旁，挽起了衣袖，没有去戴那拳击套便开始朝沙包打击发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或许将这些年一直挤压着的东西一下子都迸发了出来。
也不知道自己对着这沙包打击了多久，额角的汗水滑落，衬衫也被汗水给沾湿，背部的衣料死死地粘在我的背部。我开始有些喘息，抚着沙包，头抵着轻闭上眼。
“哥！你到底怎么……”
东明琰带着些火气就往我这里直冲过来。但被一同前来的人给拦住。
“明琰！”
那是溥]的声音。我依旧头抵着沙包，微微侧过头，看见了溥]，东明琰以及乔幻昕。
“溥]哥，这次你别拦着我。这次，哥真的有些过分了。他怎么能……他好些年没有那样了。”东明琰很是激动，依旧不愿被他与乔幻昕堵拦住。
“明琰，这里由我来处理就行了。你，现在该做的就是找个地方让你自己好好清醒些。”溥]的态度也异常坚定也格外严肃，他转过头对着乔幻昕说道，“幻昕，明琰就麻烦你了。”乔幻昕点了点头，用牙齿咬着下嘴唇，有些不悦地瞧了我一眼，没有对我说点什么便对东明琰说道：“明琰，我们走吧。这里，交给溥]就行了。”她说完便不理会东明琰的反抗，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竟硬生生地将东明琰拉走了。
溥]又一次将双手插在了口袋了，脸上是淡淡的笑容却没有说话。我不再看他，又重重地呼吸了几次：“你是不是又想说，我现在的模样难看的要命。”
“是挺丑的。但我看到更多的是一种无助。”我听着他那平淡的语调，不禁发笑，止不住地大笑。若是此时有人瞧见我的模样，多半会觉得我是癫狂了。溥]就这么看着我，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我此刻怪谲的模样。
他慢慢朝我走来，脸上还是那淡的让人容易忘却的笑容。我止住了笑声，可依旧在哑笑：“是不是觉得我整个人突然变了，变得让人觉得之前那个东景书和现在的东景书只是两个模样相同的人。”
溥]伸出了一只手，看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回答我道：“你什么样子，我是无所谓。反正，不论是那个样子，你不还是东景书么。”说完这话，他抬头朝我轻笑了一声，“倒是你，这是在笑还是在哭。”
我冷下了脸，我的眼睛此刻只怕是红了，却依旧不愿意将自己的眼泪就这么流出来。我要让它隐去，将它咽下。溥]没有理会我的态度，而是走到沙包一侧，用左手放在上面拍了拍：“景书，知道我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地教你些擒拿？”
“为什么？”我的声音竟有了些哽咽与发颤。他没有看我，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面前的那个沙包：“因为……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样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嘛？”他终于侧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沉默不语，低着头，握紧了双手。溥]见我没有回答，并未与我计较。而是说出了那个答案：“卑微。让人觉得你好像不是个人，而只不过是粒沙子。你那个时候，多半是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多余的人。”
我将头埋地更低，用牙齿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溥]他的话击中了我的要害，刺疼入骨。我紧握着的拳头开始有些发麻，看着它充满了血色。那血色此刻是如此刺眼，我深深地叹出了口气，闭了一下眼睛，然后猛地睁开，对他说道：“够了。”
“够了？”溥]的语调忽然变了，变得有些轻蔑。难得的轻蔑。随后他又讽刺地笑了我一声，“哈，这就够了。东景书，我告诉你，这一点远远不够。不及你心中的冰山一角。”他突然抓住了我的衣领，狠狠地瞪着我，朝我大声说道，“你一直都没有变化。之前伪装得可真好，你真当我没有瞧出来么。”我撇开头不敢看他，他继续朝我吼道，“东景书，你看着我。好好地看着我的眼睛，别不说话。你这是在默认么。默认之前那一些表现不过都是你的一个伪装。”
我又一次闭了下眼，随后转过头看着溥]，他的眼神里充满着怒意，而我的眼神里则是冷意，语调也比往日要冷了不少：“那你希望我怎么办。以我现在这个模样去对着他们？你觉得以我现在这个模样去面对他们，他们就会觉得我是真心诚意了？”
溥]盯着我的眼睛，没有发火却开始发笑，松开了紧抓着我衣领的手：“原来，原来你也是在意他们的。是为了他们放心才装出那般模样的。可是，你难道没想过，就像是现在这样般的结果。”
“我想过，就如现在。她既然知道了，我便认了。”
“认了什么？”
“认了，她确实并不是真的了解我。”我说出的这句话，伤的不单单是东汐瑛，还有我自己。就好像金庸的武侠小说里写的那七伤拳，欲伤人便要先自伤。
“你终究是个不坦诚的人。”溥]说着话，撩起了自己的衣袖。我冷眼旁观不太明白他这一举动的意思。
“说起来，我们有多久没有对打过了？”
“自从我从伦敦回来以后，有两年多了吧。”我如实回答。溥]舒展了一下筋骨，热了身，脸上挂着那往日的笑容：“那我们今天就再来试试，我想看看你这徒弟的擒拿术是更精湛了，还是荒废了。你也应该不需要再热身了吧。”
我轻笑一声，同他摆出对决的架势。他朝我招了招手，这举动不由让我回想起在伦敦时与他对练的场景。每次总是由他挑衅我，而我则是先手，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朝他打出一拳，顺势要抓他的衣袖。溥]只微微动了一下手臂便轻易地躲过我这个举动，看来他依旧是故意诱我上钩，他的手腕微微一转，反守为攻，朝我的肩膀袭来，他的风格倒真是一如既往。我停住了动作，身子朝后一仰，往后小退了一步。
溥]并没有因为我的这个举动而失落，嘴角的笑意反而是越发的浓郁了。接着他对着我的下盘扫了一腿，我下意识地向后一跳，这种时候若是只是单单向上跳，只怕便是着了他的道。但，这个动作以后，溥]却又突然不再朝我攻击了。
“怎么突然就停手了？”
溥]轻挑了下眉，没有回答我的话反倒是问我，“你觉得呢。”
“我想不出。”我摇了摇头。
“因为觉得无趣。”我有些无语，他则继续说道：“你就这么光顾着躲闪，却不回击。你当我看不出来么。你现在这个状态让我觉得真的无趣。”溥]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自己的衣袖放了下来，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你这种回避的态度真的很不好。你总不能老是把什么事情都放在自己心里面不说出来吧。”
我终于软了脚，无力地躺在了地板上，一言不发。溥]走过来，在我的上方看着我，脸上还是挂着那淡淡的笑容，那笑容里让我看到了以前没有发觉过的东西。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景书，我劝你，好好想想。一定要好好想清楚，给你自己一个交代，给汐瑛一个交代。”当他说到东汐瑛的名字，我的脑子里闪过她的面容，心中好不容易忘却的浮躁又一次泛起。双手不由再一次握紧，心跳也变得异样：“我，知道。”
溥]带着他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离开了这里。留我一个人在这冰冷的地板上躺着，我没有打算起身的意思。想借着这股冰冷去抚平心中那久久不得平静的浮躁。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地板上躺了多久，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衬衫已经干了，落地窗外的天空已经变成了黑色。窗外的那些路灯也早已亮起，这会，应该是家人坐在一起，聊着家常，吃着家人做的菜。
而我……
只是一个人在地板上静静地躺着，看看天花板又看了看窗外的夜景。这样的场景明明对于我而言，并不是那么陌生。但我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孤独与害怕。原来，我自己伪装起来的模样，居然连我自己都无法去相信。原来，我终究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
东汐瑛番外（一）
对于我而言，现在的状况比任何时候都要让我觉得心烦意乱。哪怕是我在工作上遇到过什么事情，那些在我看来与这件事情来说，都只能算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我冷着脸看着弟弟明琰，然后问道：“你跑去找他了？”
明琰低着头，明明已经是个大人模样了，但这样的举止却还是会让我觉得他与小时候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化。明琰沉默了许久，才张开口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没……我没找哥的麻烦。只是，我看，看老姐你，一回来的表情不对，就……”
“就怎么样？”
“就……就……”明琰露出了一副我做错了的表情，往我这里稍稍靠近了一点，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我的衣袖，左右来回摇晃了几下，“姐，我，我真的没别的什么意思。哥，那个样子，我也觉得……”
“好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们自己来处理吧。”我说着话，微微抿了抿嘴，又瞧了他一眼。明琰微抬起头，眼神中透着淡淡的错愕。我瞧着他这傻模样不由笑出了声：“怎么，难道你觉得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一顿才算是正常反应吗？”
“不，不。不用这么麻烦老姐。”明琰忙朝我摆了摆手，又做了一下吞咽的动作，像是刚才没有听清楚，要重新确认一下地问道：“那，那我就先回房间了。”
“嗯。”我朝他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明琰便像是受到宽恕的犯人一般，一溜烟就跑了。深怕我会反悔似的。瞧着他那灰溜溜的模样，我不禁又被他惹得发笑。可终究，笑容里多少掺杂着些我自己的无奈。
我给自己批了件棉绒质地的披肩，穿着室外拖鞋走到了大门的台阶上，留意着前方的动向。虽然，我和景书今天闹了些不愉快，可我还是不希望景书他就这么一直下去。想到他下午那时的模样，我便不由自主地咬住了嘴唇，蹙起眉头。这些年来，他其实从来没有变化。我脑子里一闪过这个想法，我就觉得不舒服，猛地摇头，强迫自己甩掉这些念头。
或许他只是不希望我们担心；或许他只是怕被人瞧见自己的另一面；又或者他……我不断地给予自己能够说服自己的各种他可能存在的理由与借口，好来安慰以及抚平自己心中的不满。但，越是这样，我便想的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