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话师父花错
“同一件衣裳,替身也穿不出正主的尊贵来!”
替身,替身!卫浮烟回到王府站在铜镜前久久凝视。她虽不敢自称天香绝色,但也知道自己容貌尚佳。她肤色透白,眉和发皆是墨黑,虽说天生面色慵懒,但是眼眸中似有黑亮光彩,用皇兄的话来说就是不安分的小狐狸。这样的她跟温柔沉静的平王妃,绝对,绝对不一样!
碧绿的罗裙像一张舒展的荷叶,无非是荷叶中人,不是周怀意心中一枝独秀的那朵荷花而已。卫浮烟摘下戴了一天的冰凉翡翠珠随手扔在妆台上,然后将碧绿的罗裙换下吩咐下人剪碎了烧掉。
一路空落落的心到现在都无法平复,周远之再好,不是她的,周怀意再好,也不是她的。一路走到现在,许多人在她身边来来往往,有的打了一个招呼,有的给了一个拥抱,有的对她好让她笑,也有的让她心酸难过偷偷哭,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刚换上早上那件紫藤萝色的绸衫,只听绮云进来禀报说:“王妃,花爷过来了,此刻就在外面。”
卫浮烟淡然看绮云一眼,绮云立刻低下头微微打了个冷战。绮云算周怀意的心腹,她不可能不知道平王妃喜穿绿色,别人看她笑话也就罢了,日日相伴左右的人竟然也凑这个热闹。
谁是谁的人,谁站在哪一边,这种事果然还是分清楚的好。卫浮烟动手把过分雍容的钗环首饰摘下,绮云要上前帮忙,却在她冷淡的眼神下讪讪地僵在原地。随手拿周远之方才买的黒木簪子松松挽了一个堕马髻,卫浮烟问:“相思和门青松回来了吗?”
绮云小声回答说:“都回来了,各自歇着。”
“知道了,让他们明早过来见我。给我师父沏一壶君山银针,然后全都退下。”
出门就看见师父穿着她亲手缝得青色长袍负手而立静看园中花木,她一瞬间就想到在白风寨里看到过的生父塑像,心想如果她父母尚在,一家和乐,她又何须过现在的生活?
人最忌怀念不可能回来的东西,越怀念无非越伤心。卫浮烟勉强试着笑笑,走上前问:“师父,我这园子收拾得怎么样?”
花错将目光收回,转过头静静看着身旁的卫浮烟。他已知今日宫中之事,便愈发心疼这个如女儿一样的徒弟。
花错微微一笑说:“极好,为师很喜欢蝴蝶兰,也喜欢桂花,枫树,朱砂梅,还有秋千。这样杂七杂八堆得满满当当,才像个家的样子。为师一直嫌意儿这里过于冷清,所以每次来洛都都不住这里。从前幽檀她们爱闹,把整个繁花似锦布置得花红柳绿,为师喜欢那样,一眼望去便觉得暖和又轻松。”
明明卫浮烟答应和师父一起随周怀意来洛都,可是师父却似乎迅速地衰老。师父这容貌在男人间算得上绝美,他眉眼精致,面色柔和,是一种优雅灵动的阴柔美。卫浮烟第一次在繁花似锦看到师父时觉得他身上混杂着洒脱和牵绊,可是现在那种洒脱似乎逐渐隐退,变成彻彻底底纠缠的疼痛了。
“师父,你脸在笑,眼睛没笑,”见绮云把茶和糕点端上来,卫浮烟扶师父到石桌旁坐下说,“为什么我觉得师父越来越不开心?师父能不能跟我说说?”
“烟儿……”花错叹气,“你我师徒二人脸上笑意全是刻意堆叠,你竟有心思安慰我吗?”
卫浮烟手一僵,亲手为师父倒一杯茶递过去说:“我今儿进宫,碰上个不知所谓的人,听说是工部侍郎余大人家的千金,一门心思想要嫁给怀王,所以对我出言不逊。我原是气她让我下不来台,可是又怎会因为这等小事跟师父假笑呢?”
花错见她避重就轻,叹一口气说:“为师知道你是好孩子,可是若在为师面前也不能恣意哭笑,为师会很伤心。”
卫浮烟默然不语,她自然知道师父的心意,看了看四下无人,于是说:“我想跟师父说件事,可是不想让别人听见。”
看卫浮烟的样子不像是要哭诉什么,反倒像是做期盼很久的事,花错点点头说:“说吧,为师听着。”
周怀意和柳轻舟的武功是师父亲自教的,那么想必如果周围有人偷听师父不会察觉不到,她说:“师父,从前我问过你,如果我不是真正的端阳公主,你是否还会如此疼爱我。”
花错没想到她忽然说到这个,讶异地点点头说:“是啊,怎么?”
这件事在卫浮烟心中盘踞许久了,她身份的秘密瞒着师父也无妨,可是哥哥柳轻舟快回来了,到时候兄妹团聚,自然是好事。可是两个人都是师父的徒弟,又怎能瞒着他呢?
更何况,她原本不愿瞒着如此疼爱她的师父。
“师父,我知道你是因为辰国宫中故人才对我照顾有加。你离开不夜城不远万里来到黎国找周怀意并教养他长大成人,二十年辛苦,你曾说全是为我,可是师父对不起,我不是他们的女儿,不是你故人的公主,我不过是个替身。”
卫浮烟语气平淡,只是难免心中紧张地注释着花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