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话求助师尊
今年春天来得早,才二月底就有几株西府海棠早早地开了花。花错坐在屋檐下拨弄七弦琴,看着远处濛濛的春雨如烟雾一般笼罩着灿若明霞的海棠花,心中比独坐双栖殿时更加凄苦难言。
“盼子之归兮,共食汤膏;执子之手兮,共赴明朝。窃子之意兮,琴瑟相好;遗子之心兮,寂寂独老。”
花错轻吟词句,最后长叹一声。
“脸上怎么了?”恼归恼,亲手带大的徒儿脸上的青肿几天不退,花错终究忍不住问及。
“陆仲。”周怀意没有打伞,头发和眉毛上结着一层细密的水珠。
花错对不相干的人和事向来没记性,此刻又是想了许久都想不起有这样一个人。周怀意明白师父这性子,于是解释说:“是她在外认的结拜大哥。”
花错仍然想不起来,只是提到卫浮烟心中酸楚,半晌才想起一个问题:“那个陆……他怎么会知道?”
“徒儿有事相求,正与此事有关。”
花错拨弄着琴弦说:“我一个老人家,对你还能有什么用处?”
周怀意知道师父怒气未消,于是不绕弯子直接说:“拓王想逼浮烟去洛都,所以不仅找人来了王府,也找人动了她的羽卫。她羽卫中有位姓李的全家被人追杀,陆仲得知此事便知王府有变,所以亲自来查探。”
花错看着那把旧琴轻叹一声:“你欺负她没娘家人可以撑腰,现在她结拜大哥打你一拳也是应该。”
他周怀意这辈子还没让人那么嚣张地打过脸,如果不是因为真得于心有愧,他何必生生挨了那一拳?周怀意继续说:“李家人我已经派人保护。至于那个陆仲,只怕暂时也会消失一阵子。燕京城里虽然大事已定但是后患颇多,所以如果可以,我想请师父帮忙劝她随我回洛都。”
花错拨弄着琴弦的手一顿,慢慢笑出声来:“当初为师求你你都不答应,现下却反过来要为师帮忙,你当别人都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意儿,为师没教过你可以失信于女人。”
“现在形势不同。”
“若你有一丝一毫愧疚,就该放她走,”花错指尖拨弄一根琴弦说,“春光大好,等你给她停了药,为师就带她到处走走。落樱阁里的西府海棠虽说名贵,不是为她种的想必她也不稀罕。虽说只是个师徒的名义,但在我眼里她就是我女儿,意儿,你伤的是我女儿!”
周怀意看着园中海棠说:“你们走到哪儿,拓王的人就会跟到哪儿。我知道没什么是师父你摆不平的,但是这样颠簸生活对她又有什么好?师父,三花堂追杀一事你是知道的,那边皇上既然出手,辰国她就一定回不去了。黎国之大,于她来说处处都是他乡,倒不如跟我回洛都,至少皇宫算是她熟悉的地方。”
花错低头默然许久,最后轻轻抱琴起身看着他说:“为师只记得自己真得老了,却常常忘了你们也早就长大。意儿,是否上次僵持太久,所以我们之间真得生疏许多?为师听你的话竟然不敢完全相信,为师不清楚你究竟是真心为她着想,还是根本只是想带我们去洛都和拓王抗衡?”
周怀意第一次发现他们师徒之间的信任已经被撼动到如此地步,这样的谈话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折磨,可是周怀意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师父,你因为卫浮烟的事怨怒于我,可是看到我脸上的伤你也会心软过问。同样的,就算你和次虚侯让我失去的我无法释怀,可师父竟然以为我会利用你吗?”
春雨织成柔软的网,罩得人心都潮湿。花错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儿心中酸楚,他因为私心硬生生改变了这个徒儿一生的命运,只怕对周怀意来说,大恩难以言报,可是大恨也难以原谅。
“意儿……”花错叹,“为师只是怕,怕有一天我们变成彼此不认识的模样。”
周怀意何尝不是如此?他心中无父,师父就是他最亲的人,一个师父,一个弟弟,他周怀意的软肋。
“意儿,你……”
“会。”
花错一愣,笑着摇摇头,茫然走进绵密的雨丝里。
意儿,你会好好待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