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兽人离不开肉,不管是雄性兽人还是雌性兽人,尤其是雄性兽人。不吃肉,雄性兽人就没有力气去猎食,他们会变得没有精神,会虚弱,会被猎物或敌人轻易杀死。与其说白月的严寒是雌性难以熬过去的原因,那白月时期肉食的短缺就是雄性兽人要面临的艰难了。
红月很快就要过去了,然后就是黄月,四个月后,黄月变成白月,一年中最寒冷最漫长的时节就要来临。一大早,巴赫尔和部落里的壮劳力们就又出去打猎了。他们今天的任务是带回食草的活物。除了还在熟睡的幼崽外,大部分雌性和所有留守在部落中的雄性们都已经起来了。每个茅屋前烟雾缭绕,有的是在准备早饭,有的是在处理毛皮或是食物。
康丁坐在大茅屋中他惯常坐着的那个位置沉思。正门栅栏上的兽皮取了,不过还是遮蔽的状态。光线透过栅栏的缝隙射入大茅屋中,在康丁的身上留下斑斓交错的光印。他在沉思,虽然只和赵云霄相处了不到一天,康丁已能看出他身上的奇异之处。原本虚弱的连床都起不来的伴侣只是吃了云霄做的两顿饭就好了许多,还有那条风干得硬邦邦的肉腿带着奇特的香味,不像他们风干的肉常常都带着腐坏的气味。
康丁越想越觉得应该把云霄留在部落里,他有种感觉,这个雌性能为他们的部落带来很多变化。如果云霄能和巴赫尔结为伴侣那就最好不过。可是一想到吉桑的态度,康丁就很为难。他是族长,他要考虑部落的安全,要考虑部落的延续,他有他必须去做和不得不做的事情。他知道云霄很喜欢图佐,可图佐是被诅咒的,也许分开的时间长了,云霄会忘了图佐,喜欢上巴赫尔。或者,当云霄能听懂他们的话,了解了图佐的情况后就愿意留在部落了。
栅栏的门发出响动,康丁立刻扭头,然后迅速站了起来。起床的吉桑做了个小声的手势,轻轻走出来,把栅栏挪回原位,然后轻声说:“云霄还在睡。”
康丁立刻道:“我给你做饭,饿了吧?”
吉桑却问:“你吃了吗?”
“吃了昨晚的烤肉。”
吉桑拉着康丁进了巴赫尔的房间,这才说:“昨天云霄给我喝的水都是热的,吃的也是软软的食物,我的肚子一晚上都没有疼,一觉就睡到刚才了。我觉得我肚子疼很可能是喝的水和吃的食物不对。”
康丁点点头:“我觉得也是。你问问他给你煮的那个白糊糊是用什么煮的,我让巴赫尔去找。”
吉桑不确定地说:“我昨天看到他拿出来了,好像是石果的果肉。”
“石果的果肉?”康丁吃惊,“石果的果肉怎么可能做成糊糊?”对兽人来说,石果的果肉非常难吃。看云火一开始根本就不吃就知道了。
吉桑疑惑地说:“我看着像,我也很好奇云霄是用什么做的,我今天会问问他。云霄做饭很好吃,我想和他学习,然后做给你和巴赫尔吃。”
康丁摸上吉桑的脸,说:“我不需要你给我做饭,我只要你不再疼,不再难受。”
吉桑的眼眶红了,他是埋怨康丁不假,可是不能否认康丁很爱他,很在乎他。吉桑的脸康丁粗糙的手掌上磨蹭,哑声说:“辛苦你了,康丁,自从我病了之后,这个家什么都忙不到你。”
“我只要你能一直在我身边。”康丁抱住吉桑,抱紧,“我是族长,有些事我必须去做。对不起,吉桑,我不能让图佐回来。”
吉桑咬住了嘴,只要一到这个话题,他们总是无法再说下去。但这次吉桑没有朝康丁发脾气,而是说:“云霄很怕部落的族人,尤其是雄性,让他和我们住在一起吧,我好照顾他。”
康丁为难地说:“瓦拉让云霄和梅伦住在一起,梅伦方便教他部落的语言。”
吉桑放开康丁,立刻不高兴了:“乌特已经有梅伦了,瓦拉还要云霄做什么?”
康丁赶忙说:“那是昨天说好的,瓦拉也是为了让云霄尽快熟悉部落才让梅伦照顾他。”
“不需要。”吉桑断然拒绝,“我现在好多了,可以照顾云霄,而且你该知道云霄不喜欢瓦拉。还有,”吉桑压低声音,“如果让瓦拉发现云霄有那么多金石,有那么多珍贵的东西,瓦拉会怎么做?他会把云霄的私产变成部落的公产,我绝不允许!”
康丁之所以回来为的也是这件事,但他是族长,不能直接去跟瓦拉说要自己的伴侣来照顾云霄。他说:“你让云霄藏好他的金石。至于瓦拉那边,还是让云霄自己决定吧。如果他不愿意住在瓦拉那里,我让巴赫尔搬到克亚那边去住,云霄住巴赫尔的茅屋。”
吉桑说:“让云霄住我们这间吧,我们搬到巴赫尔那间住。”
康丁无所谓,道:“先看看云霄愿不愿意吧。”
吉桑没说什么,不过他有自信云霄一定愿意跟他住。康丁接着又犹豫地说:“你问问云霄图佐是不是遇到过青皮兽。”
“青皮兽?”吉桑不解。
康丁低声道:“利尔说图佐身上的幻兽衣很象是青皮兽的兽皮做成的。”
“什么?!”
康丁住了吉桑的嘴,更压低声音:“如果图佐的幻兽衣真的是青皮兽的皮,那云霄戴着的圆珠很可能就是青皮兽的兽珠,也许他们还有青皮兽的兽骨。”
吉桑拉下康丁的手,咬了咬嘴,说:“我会去问。但你要对我发誓,如果真的是青皮兽,你不许告诉瓦拉,不许告诉任何人!更不许拿走云霄的兽珠!如果你那样做了,我会带着云霄离开部落,永远离开!”
康丁急忙说:“我不会那么做的,除非云霄自己拿出来。”
“你不许去找他!谁也不许!”吉桑如保护幼崽的雌性,严肃极了,“我太了解瓦拉了。他会去找云霄,会骗云霄拿出来。康丁,不要再让我痛苦了。我保护不了图佐,但我一定要保护云霄,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欺骗他!”
康丁连连点头:“我不会告诉瓦拉,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会去找云霄,我向兽神发誓。”
在康丁的抚摸下,吉桑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后说:“云霄现在不懂我们的话,问也问不出的,等他能听懂之后吧。”
“好。”
吉桑的身体开始恢复,康丁生怕他又病倒,这种时候能顺着他就顺着他。
康丁还是没有让吉桑动手,他给吉桑煮了一点肉汤。本来他也想给吉桑做蛋羹的,但实在是不会,吉桑昨晚虽然看过赵云霄怎么做了,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喝肉汤。蛋羹做坏了不要紧,他怕浪费了蛋。等他再认真跟云霄学习一次再自己做。
康丁没有给吉桑喝一点凉水。吉桑也只喝了两碗肉汤,他的肚子还是不能接受大块的肉。吉桑起床了,康丁就出去了。喝完肉汤的吉桑跟赵云霄学习,刷牙洗脸,还很小心地用了一点点香皂。用的时候,吉桑拿着香皂闻了好半天。
洗完脸后,吉桑悄悄摸回房间,拿出那个很珍贵的骨头瓶,打开塞着的淡绿色的石头,他用指头抠出一点点,抹在脸上。吉桑幸福地闭上眼睛,心情愉快地嗅闻这馨香。云霄是图佐的伴侣,是他的外子(儿媳妇),他绝对不会把云霄送到瓦拉那里去。
握紧手里的骨瓶,吉桑忍住眼里的悲伤。图佐,阿爸会为你守护好云霄,直到你来接他的那一天。阿爸相信,你和云霄在一起才会体会到什么是幸福,体会到,你从来没有过的幸福。
※
赵云霄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喊:“云火……”闭着眼睛往旁边蹭,没有蹭到应有的一片毛茸或坚实的胸膛,赵云霄睁开眼睛,然后愣住。几秒钟后,他拉高被子蒙住头,呜咽声起。他想起来了,他和云火分开了。
“云霄?”守在外面等着云霄起来的吉桑听到了他的哭泣,拉开栅栏。赵云霄掀开被子,委屈极了:“我想云火,我想图佐。”
图佐,是赵云霄和吉桑最容易沟通的一个名字。来到床边跪坐下,吉桑疼爱地给赵云霄擦眼泪,抚摸他柔软的头发:“不要哭,我的孩子,我向兽神发誓我会把你送回图佐的身边。”
吉桑的抚摸和温柔的语调就好似“妈妈”那样,赵云霄保住吉桑的腰,在他的怀里喊:“图佐……我想图佐……”
“你会和他重聚的,会的,会重聚的。”吉桑轻拍赵云霄,做出一位阿爸的承诺。
吉桑给了赵云霄很大的安慰,虽然他听不懂吉桑在说什么。但吉桑的语调和抚摸让他感受到了其中的关怀,真心的、不同于父亲,更象是母亲或是中性人爷爷才能带给他的那种令他心安的关怀。赵云霄更愿意相信吉桑就是中性人,更或许就是生下云火的人。这一认知,令他在这种孤独的时刻更加贪恋依赖吉桑,尽管吉桑因为久病而格外的瘦弱。
在吉桑的温柔安抚中,赵云霄从他的怀里退开,擦干眼泪,然后抹去吉桑脸上的泪水,努力朝吉桑露出一抹笑容:“我没事了,吉桑,谢谢你。”
吉桑又抱了抱云霄,并非常疼爱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是雌性长辈对雌性后辈最疼爱的表现。这个吻温暖了云霄,令他几乎又差点流泪。
“吉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