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脱9
一切进行的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廖化青果然不负我的托付,对父母说,他想做实验。他老实巴交的父母当然也不会想到什么,对他们来说,一直杳无音信的儿子突然给他们提了要求,那便是圣旨也不如,就算要他们的命,也是义无反顾的。廖化青智商超群,竟说服了父母把汽油装在牛奶包里带过来。还要来其他的一些东西,但是都是用不上的,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就像我要来三个戒指,其实我只需要银戒指一样。
当他用他的方式告诉我事情办好了的时候,我当着食堂所有人的面,在他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身边的男人立刻都吃起醋来。
正当气氛有些哗然的时候,突然真个餐厅变的安静起来。我看过去,只见李光启走了进来。
他还是面如金纸,进来也不说话,直接去盛了一碗汤喝。我正在犹豫要不要离开廖化青去找他,毕竟现在他对我来说比较有用。这时那个一直偏好占我便宜的人格分裂女警坐在我身边。她现在还是那个黑社会御姐的人格(她的本人格女警察对我没兴趣),坐在我身边说:“霍玲,我要跟小胡申请和你住在一起。”
我吃了一惊,心里害怕这个同性恋,要是和她住在一起,后果可不堪设想了。便不吭声。御姐说:“你也是新来的人,不知道咱们这里原来是个坟地,晚上会闹鬼的。我过去陪你,免得你害怕。”
我说:“鬼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人。”
御姐说:“鬼会把它看见的人当成仇人向你索命的。”
我冷笑一下:“要是这样的话,我的命早被索走了。”
御姐见吓不住我,又说:“我和你一起可以保护你。.......”
我很厌烦地说:“我不用你保护。小宝回来后,还要住这里的。”
御姐惊讶地说:“你不知道么?小宝那天送到医院去以后,当天晚上就感染死了。”
我心里猛地颤抖一下,一时间犹如胸腔里注了水,呼吸都觉得困难。但是我很快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哦。”
御姐马上高兴起来:“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坚定地说:“没有。”然后起身就走。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于是我又走到了那个井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井盖上望天。春风拂面吹得人很是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廖化青也走了过来。他在我身边笔直地站着,很长时间。然后说:“你,你不要伤心。”
我有些吃惊,因为廖化青会开口说话,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情。我说:“生死是人之常事。我没有伤心。像我们这样在精神病医院里,父母挂念,国家嫌弃,不如早死早托生。”
他不说话。我说:“我听人说,自闭症患者从某种意义来说,并不是精神有问题。只是他们的眼中看见的是另外一个世界,和正常人看到的是不同的。――是这样的吗?”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但是我不是那样。我只是不想和人说话。”
我笑道:“可是你和我说话了。”
他说:“你不同。”
于是我们就又都沉默了。其实廖化青的声音很好听,很清静,带有一种磁性。人长得也帅,放在学校里也是个校草的级别。不过和张起灵比........
我之所以想到张起灵,是因为我看见他也想往这边来,但是见到廖化青在这里,似乎犹豫了一下,转身走了。正好我也不想见他。
又跟廖化青沉默着望了一会天,我说:“很久以前,我有个妹妹。长得不如我漂亮,但是颠着小碎步跟在我后面跑的样子,很可爱。后来........”我沉默了许久,说:“她被一个魔鬼杀害了。我想,如果她长大,就是小宝那个样子吧,活泼单纯。我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小宝对我大大地笑,说‘姐姐,你这么漂亮,也会到这里来吗?不过,以后我要和这么漂亮的姐姐在一起了,好开心!姐姐,你要努力,我也要努力,我们要好好治病早点出去,我带你一起去见我爸妈,你再带我去见你爸妈,我们就是亲姐妹了。’她还说,她好喜欢张起灵长得帅,让我帮她介绍。这么多天,言犹在耳,人却......真像戏曲中所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停顿了许多。我深深地呼吸,看着天上的云朵。
廖化青许久之后说:“其实,我很久以前也有个妹妹。她生病了,只说肚子疼,我想大概是阑尾炎。因为是女孩,家里也没有钱,奶奶和阿爹不给治,阿娘只好抱着她在炕上一遍遍地转圈走着哄她,后来她就没了,没有的时候,肚子涨得很大,很痛苦。那时候她还小,不太会说话,但是会管我要糖吃。奶奶和阿爹说不给妹妹买糖,不给妹妹吃药,要给我攒着念书。我总觉得,妹妹是我害死的。”
我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廖化青,许久许久,有点不自然地收回了目光,勉强苦笑了一下,说:“你.......”
他一直定定地看着我,似乎要说什么,铃声大作,我们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
躺在床上回想廖化青的言语,感觉有点奇怪。我一直在试图用通顺的辞藻表达我的感情,听起来很有文采也不显得突兀。而廖化青则用带着口音的言辞表达了最朴实的过往。
我从小虽说经历许多不堪回首的折磨,但是似乎从没有为金钱发过愁。而廖化青没有太多离奇的过往,但是他的妹妹的故事,仔细想起来,只是因为女孩,没有多余的钱,小小的女孩就活生生被阑尾炎疼痛致死。我忍不住想象小女孩的阑尾发炎溃烂,连带着肠胃也感染逐步溃烂脓肿,在肚子里化成脓水。小女孩太小,说不出太多的话,甚至连求生的欲望也被埋没了,就这样在“肚子疼”的难以想象的痛苦中一点点死去。。。。
那一阵子,我突然有一个想法,也许,廖化青的心灵多年来都在受妹妹的煎熬。也许他忘不了妹妹口齿不清地叫他哥哥,问他要糖,也许他永远也忘不了妹妹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忘不了妹妹死时涨得滚圆的肚子。他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奶奶和爸爸都认为舍弃妹妹的生命换他读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他们一定忽略了妹妹的死对廖化青幼年心理的影响。他对我说这段过往的时候,眼中似乎有一种恨意。那一瞬间我突然想,也许廖化青是恨家人的。恨他们害死了小妹妹,恨他们把沉重的担子压在了自己的身上。也许,那个抛弃廖化青的女人只是个导火索,是廖化青多年的积怨发泄出来的一个理由。几代独苗跳出农门考上大学,不好好学习谈恋爱,进精神病院,他家人几乎崩溃吧?也许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想。我们永远无法真正站在当事人的角度去衡量一个人复杂难书的感情。
想想我,廖化青,我的妹妹,廖化青的妹妹,还有小宝,我们就像是不同世界的几群人,冥冥之中似乎又有些共同点,就被上帝大笔一挥挥到了一个空间里。逝者自是如斯夫,不舍昼夜。而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现存的时光呢?将来又会被上帝安排成什么结果?不知是“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还是“月落重生灯再红”?
耳边似乎想起锵锵的戏曲声:“迁延,这衷怀哪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