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离世界―虿盆18
我刚进洞口,就闻到一股强烈的尿烧气,几欲呕吐。我捂着口鼻道:“阿宁呢?”
黑眼镜笑眯眯地说:“一。”
我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再次问道:“阿宁呢?”
黑眼镜笑道:“二。”
在他没有说出“三”之前,我便快速从洞穴滑下。我深知黑眼镜性情无常,这一分钟帮我,下一分钟若让他害我,他也定然狠得下心。这洞里并不像我想象的那般好走,陡峭的下坡路,一个不稳身上便沾满了带着尿味的湿泥。我大骂黑眼镜不厚道,这特么分明是他们之前上厕所的地方!不知有粪便没有?想想更是恶心,只好一点点滚下去。
越往下温度逐渐降低,原来这路径就像一口深井。最后我落到冰冷的凉水里,不过这让我感觉好了不少,连忙用水冲洗了身体才继续前行。逐渐走到一处宽敞的地方。这处竟像一个地下建筑,我借着电筒的光,只见四周的岩墙上有大大小小的石窟,周围遍布石梁石柱,另有一些水池一样的石池。
空无一人的地下深处,我却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的感觉。似乎这里有点像我和张起灵之前所到的古墓。但墓室大同小异,我也不敢确定具体的地点。我用电筒照照四周的墙壁,上面依稀有一些甲骨文一般的文字,我看不懂,也就不去理会。就在四处确定方位的时候,电筒的余光突然照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只见那面墙壁之上,有几个并不引人注意的英文字母。我好奇地过去看,心想这可能是哪位山姆大叔到此一游的笔记。却意外地见墙壁上刻着:“Rechts”。
看到这个单词的时候,我的手一抖,电筒差点掉地上。我摸着上面的几个字符,一时难奈心中的激动,低声喊道:“张起灵?”
我和张起灵在那个古墓里的时候,曾经见过他留这样的记号。所以我认得这字迹,这是张起灵的字没错。当时我不懂这个单词何意,问他他也不理。在逐渐的观察中,我终于懂了这个词似乎是“右边”的意思。因为每次张起灵带着我向右边走,他就会用黑金匕首在墙上刻“Rechts”,向左边走他就会写“Links”。
我至今也不明白“Rechts”和“Links”是哪个国家的语言,但是我知道张起灵的外语是很好的,在我们的住处经常会拿着一个汉字没有的外国书看,赚足了我崇拜的目光。如今在这里居然看见张起灵的亲笔字迹,如何能不激动,就算在此处找不到他,至少也说明他来过。那样顺着他的记号找下去,就一定能找到他。
我在水里沿着石柱和树根艰难地前行,逐渐又累又饿。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在这地下深处,我似乎老是听到有一种类似号角的声音。我的精神在黑暗和寒冷中极度紧张,小腿在冰冷的地下水里几乎已经没了知觉。我始终在前行,却总是不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以防后背意外受到攻击。
深寒的地下深处,此刻只能听到我自己微微的呼吸声。在一个树根处,我再次找到了张起灵的标记。我顺路前行,突然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
在这种地方,被任何东西盯上,结局都不会太好。所以我急回头,却见身后电筒能照到的范围内,什么也没有。
空荡荡的黑暗里,我的后背起了一层冷汗。我沿着墙壁小心地涉水,不时听着身后的动静。这次我学乖了些,没有突然回头,只是耐着性子,等那东西在暗中慢慢地向我侵袭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突然回头,将手电筒狠狠砸在后面东西的头上。可是那东西动作比我快得多,我扑了个空,身体却因着惯性一个趔趄。我抓紧了手电筒,豁出去直直地将光线照在这东西脸上。这次我看清了身后人的真面目,紧接着头皮一炸――原来是阿宁!
可是,这又哪里是阿宁?!只见她的脸似乎被水泡过了一般,原本精致的巴掌脸此时足有一个小盆大,膨膨胀张地,像一个鼓塞的气球。她面容惨白,灰白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个棕色的圆洞在眼球之上,嘴里居然长满了细细密密的小牙。
我虽然不是怯懦之人,此时忽见此景亦是吓得魂飞魄散,登时惨叫一声。我拔出腰间的枪,可是手却在发抖,迟迟不肯扣下扳机。我甚至愚蠢地开口问道:“阿宁,你,你怎么了?!”
这已经被水泡烂的脸庞听到我叫“阿宁”,似乎还迟疑了一下。而后它似乎并不想伤害我,在我面前渐渐退去。我抓紧电筒照过去,只见她奇长的身体在水中游曳――这早已不再是我认识的阿宁,只是一条长着阿宁的脸的人头蛇罢了。
我心里忽地一凉。想想刚才那些人,想想我在迷宫里做的梦,心知阿宁此时凶多吉少,只怕已薄命黄泉。但是她做鬼似乎也不想伤害我,也许冥冥中,她的一缕魂魄还是听得懂我在叫她的名字。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眼泪就流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为她,还是为我自己。不知道阿宁离去以后,她所爱念的男人能否到这里来找她,将她的尸体安葬?得知她死去,她身边的人,张起灵,吴邪,黑眼镜,还有她手下的任何人,有没有人会为她伤心?有没有人会心疼她,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想着阿宁和我并不长久的交集,想着她的月光下寂寞的脸。我想,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也会像她这般,无声无息,没有人在意,甚至很快就被遗忘。然后答案很悲催的是一定会这样。我一边走一边流泪,想象自己如果死了,秦寿生他们会调笑,胖子会很高兴(因为那样水性杨花的我就不会去祸害张起灵了),吴邪也许会想念我一阵,但也不会久远。黑眼镜估计没看见我的时候,根本就想不起来我这号人。
张起灵呢?我估计他也不会在意。也许他有一天回去我们曾经一起住过的家,他会略微想一下那个曾经在沙发上~脱~光~衣服~自~慰~喊他名字,指使他买菜扛大米扛煤气罐的女孩,然后很快就会遗忘。等他的失魂症发作了,我就会彻底消失在他的记忆中,那栋他给我买的房子,只怕他也想不起了。恐怕只有乞丐大哥哪天到这里要饭,看到了,会帮我收一下我的尸体,把我埋起来。
这样想一想,我的人生真是一碗内牛满面,装它的还特么是个杯具……..
一路走过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只是漫无目的地前行,希望能再次找到张起灵的记号。水流逐渐减少,慢慢开始走进了平地。只是记号再也找不到,接下来也不知走了多远。最后走到实在受不了,我便坐下来休息,吃了些压缩饼干。
随着食物下肚,脑子也渐渐清醒了些。我闭目养神了一会,打起精神看周围的情况,目光突然被眼前的一幕顿住。
只见我身边的墙上,有一幅石雕的图画。似乎是一个高大的柱子,柱子上缠着许多小蛇。下面有人在跪拜。我看了一会,脑子嗡地一声――这是我和张起灵当年在古墓的深井里看到的图画!
我一激灵跳了起来,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但往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女人的直觉本就灵敏,此时我可以确定,这个图画就是去年我和张起灵看到的。当时我和张起灵在井下转圈,我还说这个坟墓的主人是个韩国皇后,壁画都爱整成一样的……张起灵说我们深处深井。这个井,就是当年养蛇之虿盆……..
虿盆!我心下一惊,慌忙四下看去。只见无数只不知何时就在的鸡冠蛇,密密麻麻地将我包围起来。只怕刚才它们就在,只是周围黑暗,我没有注意到。我此时已经没有精力去想那虿盆为何会在万里之外的此处,只想着逃离,可是哪里还有路?!只见四周团团围绕的蛇。
同样的蛇群,同样的壁画,同样的我。只是没有当日的张起灵和小胡。
眼下我一个人,要对付这么多蛇,简直是天方夜谭。蛇群很快向我这个异类发动了攻击,我拿出火折子和枪,明知没有希望,却也只能负隅顽抗。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些蛇只有领头的几只咬了我几口,别的蛇并没有向前。它们躁动难安,似乎并不是不想袭击我,而是我身上,有什么让它们忌惮的东西。
难道是张起灵的血?不对,如果张起灵的宝血对蛇有用,当年在这蛇坑里,他就不会那么费事地抱着我逃脱了。那么…….
我苦苦思索,细想去年和张起灵在一起的情景,和如今的状况。我想到那个时候我似乎看到了陈文锦。确切说是那鬼皇后装成的陈文锦,她把我拖进一处沼泽,想淹死我。但是被张起灵救了上来。我的眼睛被蜈蚣缠住暂时失明,然后那女鬼又缠住我,将我拖入一个满是蛇的地方…….但是那些蛇并不伤害我,因为…….我身上的那些泥……..
泥!我的脑子里似一阵电光闪过,突然想到,从那个尿洞下来开始,我身上沾满了泥。我嫌弃~污~秽,用地下水冲洗掉。但后背上应该没有洗干净,我的身体~上~应该也有泥的味道(希望没有尿味…..)。如今也许正是这味道救了我。这蛇怕那些泥!
我想通了这一点,就抓紧时间凭记忆去找去年张起灵抱着我逃离所通过的那道阶梯。我需要趁这些蛇没有对泥有免疫力之前,离开这里。谁知走了几步就被绊倒。我砸在蛇堆上,蛇群纷纷远离。我心中大骂自己小脑发育不完全,走路还能摔跤,却余光里看见身后,站了几个人。
我回头一看,哪里有人,只是几具干尸!这被张起灵称作粽子的干尸,此时却似林正英的电影一般,不知是吸了蛇气还是人气,居然活了过来。她们似乎生前都是孕妇,腹部大开着裂口,里面已经成形的鬼胎似乎还在蠕动。她们也许是某种祭祀品,我也管不得许多,见她们冲过来,我就一枪一个打中头颅。可是子弹对于她们来说并无用处,我自然知道此时需要张起灵那样的刀法,用黑金古刀将她们的头砍下来,这些丧尸一样的粽子才不会兴风作浪。奈何我实在没那样的能耐,也没有冷兵器,只能以速度争上风,用电筒用枪打倒一具干尸,踩着她的肩膀弹跳上去,沿着那记忆中的台阶向上跑。
好在粽子不会爬楼梯。我心下不由得意,不知张起灵知道我现在的神勇,会不会为我自豪。
我顺利跑上顶端,迎接我的,依旧是去年那般黑暗和虚无。我~喘~息~着看向四周,手电筒在这里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因为照哪里都是黑的,说明四下无路。正犹疑间,忽然被人从后面狠狠推了一把。我回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随之惨叫一声,只觉得自己堕入了万丈深渊,身体在剧烈的碰撞和疼痛中几乎承受不住。只不知我将会身在何处,我之前是背对着蛇坑虿盆的,此时被推下,应该是另一个地方。
最后我似乎摔进了一滩泥里。并没有受伤,亦是狼狈不堪。我扑腾了几下,这烂泥几乎没过了胸口。我竟然瞬间有一种掉进粪坑的感觉,闻着泥巴难闻的气味,差点就呕了出来。我也没办法,只得在心中安慰自己拿红军做榜样,摸着黑朝有一丝光明的地方走去。
能在这里见到亮光,就说明极有生还的希望。也许到了有阳光的地方,就没事了。光在黑暗中给了我极大的祈盼,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就快体力不支的时候,终于爬出了泥沼。我像一只苍蝇一样,向着光亮前行,却意外在那光亮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起灵。张起灵真的在那里。这次不会是幻觉了。他的脸在光线下还是那么英俊,他此刻就站在那处亮光的来源――一个洞口处。他向外看着,似乎在等待,或者观察什么。但是随着我走近他,他马上就发现了背后有人而迅速回头,就看见身上满是伤口和泥水的我。
我看见他,居然一时喉咙哽咽起来。漂亮的桃花眼里也瞬间浸满了泪水。我无数次设想见到他的情景,但是真的站在他面前,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张起灵看着惨不忍睹的我,皱皱眉头,淡淡地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
我说不清楚此时的感觉。也许传说中“瞬间掉入地狱”就是这样。似乎就好像是一个女孩,顶着太阳跑了二十里山路,就为了给男朋友送一瓶矿泉水喝。男朋友却说:“你有病吧?谁让你送的呀?没你我还能渴死么?脑子有问题!”
张起灵现在就给我这样的感觉。我为了他上了阿宁的车,来到这里,秦寿生百般骚扰,他不管。把我和车随意丢在随时发生飓风的荒漠里。我在迷宫被欺负,逃进密林又落在吴三省手里,而后被弄到这个地方来。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是我经历了这么多折磨,肉体上,精神上,我还一直心心念念想着他,唯一的信念就是能见到他,不求能在他怀里痛哭诉说我受的苦,哪怕他还是冷冷淡淡一句话不说,也好过这句不耐烦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外加那副厌烦的表情。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的确没有人求着我一定要跟着你,可是我怕你孤单,不想让你再孤独。我想和你站在一起,用行动告诉你,朋友有吴邪,爱情有我。我们都会支持你,追随你,爱你。我不愿意让你再一个人,独自行走在寂寞的宿命里。我想让你和世间其他的男子一样,有一个可以牵挂,可以与之相伴的人。我爱你,所以我来了。
可是眼下张起灵见我不回答他,也不多问,扭过头坐了下来,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这时我才注意到,地上有人的痕迹。虽然没有篝火,但是有两套装备。一个是张起灵的登山包,相对来讲比较高级和专业。另一个包裹却是极普通的旅行包,甚至有些磨损。拉链开着,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几件衣服。居然还有女人的~内~衣~裤~。
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我张开嘴半天,却问不出什么来。也不知道该怎么样问。虽然那~内~衣~并不显眼,张起灵也不一定会~变~态~到翻人家~内~衣~看,但是我一眼看出的~胸~罩~内~裤~,张起灵没有理由不认识。这种有意无意把自己~内~衣~都~露~在外边能让男人看到的情况,说张起灵和这旅行包的主人没特殊关系,都没人会相信。
张起灵背对着我,面无表情地看外边。不久,就听外边传出了一阵“咯咯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