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我高一的时候,小叔第一次离家出走。
印象中小叔总是笑呵呵的,脾气很好。在妈妈的小恩小惠诱惑下,也很愿意帮着我妈干农活。我没上学之前有很多时间都是小叔带我的,家里人对小叔都是宽容的,除了爷爷。
在我的印象中,爷爷总是在节假日人多的时候说教人。小叔在的时候是小叔,姑姑在的时候是姑姑,爸爸在的时候是爸爸,大伯不在的时候说大伯,妈妈不在的时候说妈妈,总之家里的大人爷爷都批评。大伯和妈妈爷爷批评的很小心。
妈妈说她记忆中头一回小叔打爷爷是在她和我爸结婚的第五个年头。那年春节,吃年夜饭前,家里的女人们都在厨房,妈妈端着凉菜进屋,看见小叔正换着灯泡,爷爷在一旁说教,大伯在沙发上抽烟,爸爸抱着我在大伯边上沉默不语,哥哥拿着糖果跑来跑去…小叔突然把爷爷压在身下,就开始揍,哥哥拿着棍子敲在了小叔的脑袋上,都敲出了血,大伯喊小叔快跑…
后面妈妈和爷奶的关系越来越差,年夜饭也不在一起吃了,总之彻底成了两家人。妈妈对奶奶家的事情一点都不在意了,爷爷和妈妈说生不让养,死不让葬。妈妈天天挂在嘴上。
小叔后来又打了好几次爷爷,每次都是爷爷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那时候我不太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如今我依然也不太明白。小叔走了,爷爷家的庄稼需要有人种,奶奶那个时候已经生病了,爷爷不愿意自己干活,或许他压根不会干。爷爷从没在地里称过英雄,他或许是真的不会种庄稼。
那时候端午,哥哥已经开始在社会上挣钱,给奶奶送了一箱很好看的桃子后就回去上班了。这个时节恰好赶上种玉米,爷爷就盯上了爸爸。
爸爸能说什么,爷爷的地不多,爸爸也就同意了。想拉着妈妈一起,妈妈在一旁冷冷的笑。以前他们总和我说很多事情,家长里短,该不该我听的都不避讳我,但我总觉得有些核心信息我是不知道的。
端午节学校放了三天假,我只有第一天在家里过的最开心,后面就要去学校了,奶奶生日是五月七号,端午节后第二天。爸爸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在我要去学校前大中午的,拉着我一起帮爷爷种地。叔叔离家出走了,哥哥去上班了,妈妈不理他,我也不想理他。可我为什么要理了他!我真的是自作孽啊!
奶奶生日,高温,中午,我自己的亲爸爸带着自己的女儿在早已分家了的弟弟家的田里,种玉米。爷爷在屋里和奶奶一起看电视。等我和爸爸大汗淋漓种完地回到爷爷家里,我心里是窝着一团火气的,但我不说,让他们猜,当时性格就是很别扭。
爷爷给我拿了一个哥哥送给他们的桃子,从那一箱桃子里拿出了一个,递给我,语重心长的和我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勇夫,重赏!
那个桃子很大,很红,很好看,也很好吃。我吃完了又自己去拿了一个,带回去给了妈妈,哥哥这次匆忙回家只给奶奶带了礼物,给妈妈和爸爸什么都没带。妈妈心里应该也是难过的。
这种情况我更小的时候遇到很多次了,有时候都麻木了。
以前小姑在婆家受了气回娘家,躺在床上生闷气,奶奶从来不会说什么。这点和外婆比,奶奶更会做母亲,妈妈每次回娘家,外婆总要打骂的。姑姑在奶奶家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帮着奶奶一起烧烧饭就好了。
农忙时节,要么施肥,化肥味道很难闻,要么撒农药,有个农药是要用手撒在玉米里的,那时候玉米已经很高了,进去浑身痒的难受,要么秋收,家里人手总是不够用的。
妈妈说小姑干活不行,经常被她婆婆骂,所以农忙时常常回娘家躲懒。姑姑真没用,奶奶就不敢骂妈妈。以往这个时候,奶奶总是想尽办法骗我和我哥给她做免费劳动力。小时候也是单纯,就很愿意去干活。小手被磨的紧绷绷的,有些肿,全不当一回事。整个人的痛觉神经都是麻木的,怪不得我妈经常说我傻,那时候我自己是愿意的,我觉得我们和奶奶家是一家人,我愿意帮她干活。
心不是一瞬间凉的,就像天不是一下子就黑了。奶奶家的每一个长辈,我以前都拼尽全力去亲近。奶奶对我莫名其妙的笑,爷爷说阿生一个人就吃了一大碗,大伯说阿生你怎么这么淘气,小叔嫌弃我黏人,姑姑说我都把奶奶家粮食吃完了…可我们是一家人啊。
他们对哥哥就不这样,哥哥再怎么淘气,奶奶都会把哥哥抱在怀里,爷爷去哪里都愿意带着哥哥,姑姑小叔在哥哥面前也都只有笑脸,哥哥的名字大伯翻了很久的字典。妈说我原先的名字是爸爸取得,爸爸也翻了很久的字典,她和爸爸给我取了很多名字,可每个都叫不长。有的名字特别有诗情画意,跟着我的姓念起来像诗一样,两个人争执了很久。后面因为我身体不好,才决定叫一个好养活的名字,但是大名也是仔细找了很久才决定用的。
可是我知道爸爸心里也是更偏爱哥哥的。在性别面前,我的所有努力在他们眼里都像是小丑一样。我活泼,觉得我哗众取宠;我努力干活,觉得我天生奴颜卑膝;我沉默,觉得我性格沉闷,难成大器;我一门心思好好学习,认为我也就当下有点样子,等高中了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家里人总说男孩子后劲足,对哥哥充满了期待,说实话我至今都没有看出来。爸爸曾经不止一次当着我的面说家里的一切将来都是哥哥的,在农村没有女儿继承家里财产的先例。妈妈虽然说法律规定女儿也有继承权,但妈妈家的财产和妈妈小姨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一直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记在了心里。
如今爷爷和我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仿佛我是个外人,仿佛那颗桃子价值千金。
我本来就是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