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回到竹曦宫已是深夜,两个人影端坐廊下,无声无息。
兰宁自知回来晚了,歉声道:“对不住,没注意时辰。”
樊图远本是又气又急,这风头浪尖的,万一又遇上黑衣人可怎么办?见她平安无事的回来,心火泄了大半,嘴上也软了。
“没事就好。”
岳梦鸢鼻子皱了皱,一路闻过去,凑近兰宁腰间的幻宝,问:“它吃什么了?”
兰宁自是不知,试图敷衍过去,道:“一些草。”
“草?”岳梦鸢怪叫一声,双手在幻宝身上翻来翻去,惹得它烦躁不已,折腾一阵子后揪出根牙色的细须,借着月色仔细端量,她哼道,“这可是山参。”
兰宁微微惊讶道:“你是说,它吃药草?”
“不是药草。”岳梦鸢又扯出另外一根残留在它身上的长须,“哼哼,是参。”
作为军医,她对药物的敏感度本就比别人高,所以兰宁和幻宝一进门她就闻到了,几乎是瞬间辨认出了手里的两种参。
“这种是山参,很常见,近山处皆有。另外这种比较难得,名为柏参,长埋地底,地面露出的叶子与普通野草无异,一般人分辨不出。”
无怪乎兰宁见到它在吃草,原来是参的叶子。
樊图远奇道:“参为大补之物,不可多食,它这样不会气盈而亡么?”
“谁知道呢,改天让我研究研究吧?”岳梦鸢眼里闪着精光,充满了极大的兴趣。
“嗷嗷!”幻宝假模假样地凶了两声,又缩回兰宁怀中了。
兰宁却是在发愁,以后回了天都城,去哪里找这些参类给它当食物?去药铺买并非长久之计,或许在后院刨出块地种参,再控制下它的食量倒是可行……
樊图远斜眼看着岳梦鸢,凉凉地说:“你还不去睡?明日靳妃娘娘不是还要跟你研究几道药膳,以备晚上的宴会?”
惨叫顿起。
“完蛋!把这事给忘了!我去睡了!”岳梦鸢懊恼地冲回房间,幻宝危机解除。
兰宁收回目光,对樊图远道:“你也去睡吧,不早了。”
他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过头问道:“一路没碰到什么吗?”
兰宁微微一笑,道:“没有。”
凝望了两秒,樊图远终究什么也没说,扭身回房了。
笑容随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兰宁摸了摸幻宝的脑袋,呢喃着:“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知道吗?”
幻宝腾地爬到她肩上,用尾巴扫了扫她的脸,然后睁着黑珍珠般的大眼睛看着她。
“好了,我们也该睡了。”
说到这个,兰宁本来给幻宝搭了个软绵绵的小床,湖州绸作铺,天蚕丝作被,就放在她的床下,不远还有炭火暖着,十分舒服。可它仍不满足,每到早上总是出现在兰宁的床上,不管是角落还是边沿,总能蹭到个地方睡。
兰宁抓了几次没抓到现行,干脆花了个把时辰给它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然后一再告诫它不可以在床上拉屎撒尿,才由得它去了。
这不,一进门就跳下地,直扑兰宁的大床,找了个不压着肚子的睡姿赖在了枕边。兰宁更衣梳洗后坐上床,吹熄烛火,隐然听见了细小的鼾声。
她闭上眼,发现心底那个庞大而模糊的屏障一下子消失了,仿佛困扰多年的噩梦终于离去,再也无须什么冰心诀,心已静如水。
一夜无梦。
第二天是皇族家宴的日子。
后宫又回到一片繁忙,虽然大多数人都不能参加,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们口耳相传,值得一提的是,唯一能入席的“外人”是丞相家四小姐、御前尚仪兰婧。
顾虑着山崩伤亡的人们,皇帝不欲大肆铺张,这可难坏了礼部,若要朴素与高贵兼得,仪制司是派不上用场了,只能在精膳司里下工夫。
靳妃一大早就把岳梦鸢招去了月眠宫,兰宁亦同时带着幻宝上山去玩,晌午时回来吃饭,岳梦鸢居然还没回。
午觉过后,两人下了一会儿棋,正杀得难分难解,月眠宫里的小宫女来报,岳军医要随靳妃娘娘出席家宴,不回来用晚饭了。
樊图远哈哈大笑,说隔着几座宫殿都能闻见岳梦鸢那巨大的怨气了。兰宁却有些忧虑,宫闱深似海,今天能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一不小心她女扮男装的事就露馅了。
本来女子参军无可厚非,只是异于男子,年龄有所限制,岳梦鸢恰恰小了半年,只好匿名易容才得以进入军营。若被发现,轻则停职查办,重则视为欺君罔上,流放南蛮之地。平素在边疆有她帮着打掩护,所以众人一直没察觉,今天就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让她如何不担心?
“放心吧,梦鸢聪明伶俐,能应付的来。”
一颗黑子捻在手中久久不落,转了个方向跌在棋盒里,兰宁拂襟而起,艾绿色长练曳地,滑过红木雕荷花纹长方桌,随着她执笔撇捺,轻轻颤动。
樊图远奇怪地望过来,问道:“你做什么?”
兰宁没说话,径自写完,搁下笔将信纸折起,并叫来雪辰。
“送去给三殿下。”她把信纸递给雪辰。
“是,奴婢遵命。”雪辰规规矩矩地收好,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立刻就出了门。
大概猜出了兰宁的用意,樊图远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道:“你相信她?”
“她早想回去,我不过成人之美。”兰宁坐回棋桌前,重新拣起黑子。
樊图远瞅了她一眼,道:“我怎么觉着你话里有话?”
兰宁轻轻勾起粉色的唇瓣,纤手垂低,珠落玉盘,局势急转直下,“你输了。”
樊图远定睛一看,星罗棋布,黑子已成围堵之势,于是爽然一笑道:“你这天天拿着我们开刀也不算个事儿啊。”
兰宁默默地收拣着棋盒,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