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宁姐姐,今日镇上有集市,你去不去?”
小玉一手挎了一个篮子,见门半掩着就自己走了进来,正好看到云霁端着一碗汤药从厨房出来,俊雅的面容上漾着些许歉意。
“宁儿这几日有些不舒服,不能陪你一块儿去了。”
小玉紧张地问:“姐姐要不要紧?请了镇上的大夫看过了吗?”
“没什么大事,多谢你的关心。”
她稍稍放下了心,见他手里还端着药也不便多说,只道:“那我晚些再来看她。”
云霁颔首示意,旋即进了房间。
兰宁靠在软榻上看书,穿着雪白的丝衣,青丝松垮地挽在脑后,还有一缕垂在浅白的面容上,平日的锐气不见了,像个娇弱千金,只是说话仍带着三分硬气。
“我不想喝药。”
云霁无奈地笑:“我还没说这是什么。”
兰宁瞥了他一眼,似在说,药味都冲到鼻子里来了,还当我不知道么?
“不喝也罢,我来帮你调息。”他说着放下了盘子坐到她身后。
兰宁把书盖在腿上,半扭过身看着他,轻蹙娥眉,流光盈眸,似含了千言万语,教他不忍勉强她分毫。
他抚了抚光滑的秀发,道:“从第一次见你就是这个脾气,现在还是这样,真是拿你没办法。”
她推了推他:“你去忙你的吧,我一个人看会书。”
“青流都回天都城了,我还忙什么?”
“那……”
兰宁想不出要把他发配到哪去,可实在想自己静一静,云霁不想为难她,起身道:“你看吧,要是困了就睡会儿,把精神养足了,晚点我带你去个地方。”
神神秘秘的,不知在搞什么鬼。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目送他出了屋子,再拿起书,反而看不进去了。
已经过了许多天,脑海中却一直不断回放着云霆最后的那个笑容,一浮现便痛至钻心。明明是他做错了,却不解释只言片语,就这么走了,她甚至有些混沌,好像撒了弥天大谎的人是她,伤人至深的也是她。
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问她,这些日子以来两人一起经历过的一切,真的全都是镜花水月?她生病时他的紧张不安,她闹脾气时他的宠溺娇惯,还有那重若山峦的誓言,难道都是假的么?
她想了想,又觉得毫无意义,无论事实如何,从云霆离开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不会回头了。
可是为何比当年更绝望?更心痛得难以忍受?
她不想再去寻找答案,只怕挖到最后什么都不剩,成了真正的行尸走肉。
夜晚。
云霁如约而至,说是要带她去江边散散步。
“你闷在房里太久了,总要出来呼吸下新鲜空气。”他如是说。
烈女怕缠郎,她只好随意套了件外衣随他出了门,没走两步碰上了相熟的姑娘,见他二人闲庭信步,纷纷打着招呼。
“宁姑娘,病可好些了?跟夫君出来散步?”
她已懒得澄清了,随意点了点头,快走两步错开了她们。云霁听到这话自是高兴,又见兰宁没有反驳,心里愈加欢喜。
路越走越僻静,天色已完全沉了下来,这里的宜江不似穿过天都城的那一段,无数烛火交相辉映,亮若白昼,这只有零零碎碎的渔火飘在江上,既不张扬也不喧闹,树影横斜,还不时会晃出幽会的人。
云霁望着O@远去的影子,拉住兰宁道:“不知为何,跟你在一起,我竟也像他们一般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这种感觉既新鲜又难以把控,或许与这地方有关。”
她抬眼眺望江面,确实有种隐约的熟悉感。
“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好。”
他回过头,远处镇子一片灯火阑珊,记忆随之苏醒,慢慢回溯,定格在多年前那个同样璀璨的夜晚。
“八年前,有个少年少不更事,在家家户户团圆的那天自己溜了出来,那时他还年轻,这街上的一切都让他眼花缭乱,不知不觉中忘了回家的时间。后来行人渐少,他不小心迷了路,满街乱蹿,结果绕到了江边。”
兰宁的身体一下子紧绷,似乎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见到一个女孩站在江边,一语不发,突然就往下跳,他大惊失色,连忙追上去把她救回了岸上,问了好几句她才肯开口。他想她一定遇到了难事,耐心地开导了几句,然后把从不离身的玉佩送给了她。”
说到这,云霁轻缓地抱住了有些颤抖的娇躯,这一次,她没有反抗。
“后来过了很多年,他竟一直没有忘记这件事,直到他再次遇见那个女孩,才明白自己早已情根深种。那个女孩长大了,更坚强更冷淡,也更美了,可是却没有认出他,他也不着急,就想先陪着她,等合适的时候再告诉她。”
兰宁张了张嘴想问后来呢,话哽在喉,未语泪先流。
云霁揩去银光闪闪的泪珠,每一颗都似宝贝,都让他无比怜爱。
“他发现她有危险,想像当年一样保护她,不幸受了重伤,可她已不再软弱,挡在他身前只身应敌,沉着冷静,足智多谋,让他刮目相看。他忽然意识到不能再等下去,于是亲手画了一幅画,上面是当年江边的场景,然后寄给了她。”
那幅画!
她陪他去驿站寄的那幅画!
当时她还以为是给靳妃娘娘的礼物,没想到是给自己的……除夕夜,她坐了马车进宫赴宴,之后再没想起这幅画,至今还收在书房从未打开过,原来只是擦肩的距离,就这般错过了……
原来她要找的人并没有远在他方,就近在眼前,八年时光,如一叶障目,犹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