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十日过去了。
对于蕖城来说,这是艰难的十日,也是收获希望的十日。
兰婧给出的方子奏效了,每天感染的人数从几十降到几个,再到零,死亡人数也在同步减少,疫情算是彻底控制住了。
卢袂指挥修筑的御水设施也已建完,前日下了一场雨,禹江水位大涨,在所有人的面前,这条庞大的水龙沿着坚固的堤坝游向了远方,平稳地度过了危机。
所有的一切看似都在好起来,尤其是兰婧,在蕖城百姓的眼中已经成了救世天女,走到哪儿都有膜拜的人。
消息业已传到了天都城,皇帝非常高兴,不但没有追究她擅离职守的罪,反而下旨让他们提前归来。
差不多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这天,云霆照旧写完折子准备去堤坝巡视,刚站起来身子忽然一晃,他连忙撑住桌沿,模糊地看到两个疾奔而来的身影,大手一挥道:“别过来。”
兰婧和谢询急促停在了门口。
“都出去,把人疏散了,让刘大夫过来。”
两人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大惊,谢询忙不迭地去找人了,兰婧却坚决地迈进了房间,伸手摸上他额头,一片滚烫。
她搀着云霆慢慢坐下,道:“你别多想,兴许是这几天太累了,受了寒。”
“你也出去。”云霆把她挥退了几步,她又不怕死地黏了上来。
“我不会走的。”
他揉着眉心不再说话,浑身疲惫酸软,头有些疼,暂时还没别的感觉。
谢询领着人很快来了,刘大夫上前战战兢兢地为云霆把了把脉,又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和身上的皮肤,道:“应当只是普通的受寒发热……”
云霆果断道:“以防万一,风寒与疫病的药都煎一副,本宫痊愈之前把这里封锁了,暂时不要告诉天都城那边,一切待办事项由谢询和卢袂全权负责,行了,你们都出去吧。”
刘大夫犹疑道:“殿下,治疫的方子本就是虎狼之药,再与别的药一起在体内共存,恐怕对身体会有伤害。”
谢询也劝道:“殿下,还请三思。”
“勿须多提,去吧。”
两人见他意已决,只好退出了房间,兰婧扶着他躺到了床上,把薄被搭在胸前,然后把门窗都关严了。
云霆自己知道,这病之所以来势汹汹,一方面是积劳成疾,另一方面是因为即将回天都城,心绪一松懈,便如山倒。
想起兰宁那时发烧,整个人昏昏沉沉,偏爱撒娇,偶尔也假装不醒事赖在他怀里,表面糊涂,心里明白的很。可到了他自己,表面沉着镇定地指挥他们,心里已经不清醒了。
不然如何会想起她?
这些日子以来,他刻意让自己忙碌得停不下来,就是不想空出时间想别的,久而久之便似真的忘了她一般,谁知这一病,回忆又全部浮上了心头。
连看着眼前的第二人都像在看她。
“殿下,喝点热水。”
兰婧捧着杯子伸到他面前,他迟疑地看了两秒,手指才一碰上却似电击,眼前的人泛起了重影,逐渐氤氲成了自己想见到的模样。
“宁儿……”
他的手去触摸她的脸颊,是记忆中软滑的感觉,却感觉她腮帮子咬得死紧,凤眸中刚扬起疑色,那影子骤然扑了上来,叠成一个人,亲上了他的薄唇。
他沉溺在那轻柔舔舐带着点挑逗的感觉,却闻到一股幽沉的暗香,心头骤然剧震,猛地推开了她。
不是宁儿的气味。
水杯翻倒在地,一声脆响,终于让他略微清醒了些,他抬眼看向兰婧,面无表情地说:“出去。”
她咬着唇,双眸像刚下过雨的湿地,蕴着小小的水洼,“我要取代她,一辈子待在你身边。”
三分倔强,七分好胜,确实像极了兰宁,若不是那一缕暗香,恐怕他早已沦陷,可是取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用什么来取代她在心中的位置。
他闭上眼,不再看张相似的脸。
“云霆,我爱你好多年了,我不甘心输给她……你能不能给我指条明路,到底怎样才能走到你心里?”
她叫出那个仿佛默念过一千遍的名字,熟稔而深刻,再不用隔着朝前堂下的距离,不用再远远地凝视。
云霆挥开她默默握上来的手,只觉头疼如裂,内心的防线却不曾溃泄半分,固执地坚持着他自己也不懂的东西。
宁儿已经离开了,不是吗。
他其实不知自己当初为何迷了心要骗兰宁,或许到了她面前便没了自信,亦或许太害怕得不到她,现在到头来,还是失去了她。
他一直知道秦梓阁的存在,也暗地查过兰宁幼时在兰家受过什么委屈,所以小心翼翼地给足了安全感,总以为会治愈她,却不知一开始就建立在欺骗之上的感情对她的伤害有多大。
到乌游镇的那日,他本准备绑着兰宁回来扔进宫,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当场娶了她,可她一句话戳到了心窝里,再加上云霁的出现,彻底伤透了他。
说到底,云霁才是玉佩的主人,是他鸠占鹊巢。
从未像那一刻觉得自己卑微到了泥里,现在面对这张深情缠绵的脸孔,他竟觉得十分可笑,走到他心里?他还有心吗?
“兰婧,给自己留些尊严吧。”
他还顾虑着兰宁,不愿下重口。
“在我为你挡箭为你只身奔赴来此的时候就已经放下尊严了。”她的泪滚滚而下,神色却十分平静,“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既然我等了你许多年,也不在乎多等几年,我此生只认定你云霆一个,非君不嫁。”
话就此中断,刘大夫端了药进来,虽感觉到气氛不对,却不敢多作声。
兰婧轻拂过脸颊擦去了眼泪,上前接过汤药,挥退了刘大夫,然后捧到了云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