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林教头风月太尉府 22
林冲只当高衙内那晚说要学武艺的话只是醉了随便说说,第二天早上便忘了,哪知他这一回竟是难得的认真,次日下午林冲没了公事,他也不拉着林冲到街上游玩,园子酒楼里吃酒,竟老老实实待在府里,使人在后花园中如束柴薪般立着戳了几条杆棒,要林冲教他枪棒!
林冲再一看高玉此时的一身打扮,居然脱去了平日的锦袍,再不是那样宽袍大袖的,而是换了一身短打衣服,袖口儿紧紧扎着,连下面都似模似样地打了两条绑腿,也不穿皮靴,就穿了一双软面厚底布鞋,只头上的幞头仍是鲜亮,鬓边还插了一朵罗帛像生花。只是他这一身打扮不伦不累,不像个武师,倒像个街边卖艺的。
林冲一见他这架势便暗道“苦也!”这高衙内一向风一阵雨一阵,想一出是一出,浑不知但凭世上看起来如何简单的事里面也有许多门道,若真的要学可都辛苦得很,如今竟真的兴起习武的兴头儿来了!自己若是不教,他定然撒泼使赖,若是教了,今后这小衙内若是在人前自夸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教出来的,自己的一世英名可就全付诸流水。
那高衙内见林冲来了,立刻跳过来嘻嘻笑道:“林冲,你莫要以为我昨儿是吃醉了酒顺口说说,衙内我可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言出如山的一个英雄好汉,哪能说话不算话?从今往后我再不出去吃酒玩乐,只在这园子里和你学习十八般武艺,打熬气力,像你一样也做个江湖上有名头的人,你说好不好?”
林冲脸上的神色如同黄连般苦,无奈地摇头笑道:“衙内说笑了,林冲乃是在衙门里当差,与江湖素无往来,哪有什么江湖声名?况且那江湖上若不是逃身亡命的,本来也不是好去处,林冲巴不得一辈子不入才好,衙内更是进去不得。不过衙内若是闲来无事,学些枪棒拳脚倒也可舒展筋骨,强健身体。”
高玉笑道:“便是这么说!我若是练得好了,胸脯子胳膊上也有些肉,不用再这样弱兮兮的了!林冲,你快教我!你可要仔细教演,就像在校场上教授那帮禁军一样,可不许藏私!”
说着抄过一根杆棒便挺着胸脯立在那里,还居然吐了个架势作个不端正的“举火烧天势”。
林冲心思直转,早打好了主意,对这小衙内只须教些花架子便好,什么弓步马步劈腿且全不用教,直接上招式,于是便也取了一条杆棒,立在那里摆开架势向着高衙内道:“衙内看好了,我们如今开练!”
然后便慢慢地一招一式带着练了起来。
高玉跟着林冲照猫画虎练了小半个时辰,架势全都未到,只比划个大致样子,林冲也不多纠正他,只是导着他练个姿势而已。
即使是这样,高玉也是兴致勃勃,浑不知自己练的全然不到,还眉飞色舞十分兴奋,中间休息的时候一边擦汗一边对林冲说:“林冲,你教得可真好,本衙内练着觉得身上舒活了很多,倒比从前出去跑马还要舒展,让人的心也爽快了。果然学枪棒是个好主意,咱们一会儿还练什么?”
林冲知道高玉是个没长性的,最是耐不得枯燥,教他习武须得常常变幻花样才好,于是便说:“我们接着便练习拳脚好了。”
高玉高兴地说:“好啊好啊!练拳脚好,我正觉得拿着那白棒有些沉了,待会儿空手儿练练便了。”
两人休息了一阵,喝了几杯茶水吃了两块点心,便又练了起来,他们两个正练着,忽然林冲眼神一瞟,见园子旁边新来了一个人,正站在那里向场地里看,那人一身官袍,不是高俅又是何人?林冲顿时心里微微一紧,不知高太尉对于儿子习武会有何话说,但想来总不会斥责。
一见高太尉来了,林冲也再无心教拳脚,只过了一会儿便草草收势,对高玉道:“衙内,太尉回来了,我们且过去拜见。”
高玉这才发现父亲已经回来了,正站在那里向着自己颔首微笑,忙也收回拳脚,飞跑了过去抱住高俅,叫道:“爹爹,你今日公事忙么?你看我练得可好?”
高俅两条胳膊拢住他,道:“倒也罢了。练得如何还在其次,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思,多少也务些正事,莫要总是在外面胡混,须知若是自身无些立身的本事,若有个万一,外面的世道不是好混的。林冲乃是禁军教头,教你是绰绰有余了,你莫要自恃是太尉公子便撒娇任性地偷懒,须得守林冲的规矩。瞧你这一头一身的汗,倒是练得卖力!”
高玉腻在他怀里,笑道:“爹爹,难道我就恁地不成人?我今日忽然觉得每日出去玩儿也有点腻了,觉着心里有些儿空空的,如今便和教头学些本事,也不愁辰光难打发。”
高俅笑道:“我儿真是长大了,居然连玩乐游逛都觉出空旷寂寥的味儿来,你这个年纪倒真应该觅些正经事情做才好。”
他一转头,见林冲正叉手躬身站在旁边,此时见高俅望向自己,忙说了声:“参见太尉。”
高俅微笑着点头道:“林冲,你甚好,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玉郎如今居然也知道要学些有用的本事,我知道他的胳膊腿儿细嫩,不指望他学个万人敌,只要别被人一推就倒便好。你也与我尽心教着,看他哪里姿势不对,便将他的手脚扳过来,虽是练个架势,也不能差得太离谱了。”
林冲心中一惊,登时便想起这高太尉的出身,他自小不成家业,只好刺枪使棒,练得身段灵便,最是踢得好脚气拢虽然练得不是正经克敌的本领,但也知道架势姿态,自己睁一眼闭一眼地随意一教,虽是能哄过高玉,但却瞒不过他老子的眼睛,看来今后倒要费一番心才好,于是忙躬身应诺道:“是,小人自当用心。”
当天晚上又是三人同桌共饭,高玉想来是出了一个下午的力气,腹中着实饥饿,捧着翠色的瓷碗便大口往嘴里扒饭,伸出筷子不断夹菜,把平日不喜欢吃的萝卜都吃下去了,而且吃了一碗还要再添一碗,把两旁服侍的侍女看得直愣神儿,暗道衙内今儿下午不过是耍了几趟棍棒拳脚,看这个样子倒好像是去修了长城一样,瞧他那架势竟像是要连饭碗都吃进去一般。
高俅放下筷子喝了两口茶,然后看着高玉,微笑道:“玉郎,你今儿胃口可真好,吃起饭来倒像是营里的军汉一样,那班人操练了一天,回去后就是这样的。”
高玉正将一块炒鹑子夹到碗里,闻言抬头笑道:“爹爹,我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做‘饿了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蜜不甜’,如今给我一碗不放油和肉的白菜汤我都能喝下去,只觉得今天这顿晚饭是从未有过的好吃,倒像是厨娘的手艺长了三级一样。咦,军汉们吃饭都是这般狼吞虎咽的吗?我看教头用饭时倒总是斯文得很,一筷子一筷子不紧不慢地,吃菜喝汤都有个样子,半点不洒漏的。林冲,你吃饭的样子可真好看!”
林冲正夹了一块米饭要送到嘴里,听了这句话再一看高玉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的嘴,他的嘴唇顿时如同冻僵了一样,上下唇半张着如同弓形一样仿佛形成一个“喔”字,这口饭便再也吃不下。
这时高俅道:“林冲也算是故家子,行动自有规矩,倒比不得那些粗鲁的军汉。没想到练了一天武倒让你知道衣食不易,你可知道小民百姓奔忙一天,打躬赔笑半点不得人敬重,不过是为的一日三餐夜晚睡眠,还吃不得这样好的哩!为父未曾发迹时,东西漂泊,日子过得也是艰难,你自打小儿便锦衣玉食,不知谋生辛苦,今后可要记住保持家业,否则便要吃苦了,嘿嘿,这便是‘君子恶居下流’!”
林冲听了暗想,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旁人若说出小民辛苦的话,接下来便是要体恤民生,这位高太尉却只想着自己不要倒霉,哪管旁人死活。
高玉则一边大口扒着饭一边撇嘴道:“爹爹这些日子愈发道学了,行动便要训人,好不古板无趣!从前你可是让我只管开心的!”
高俅摇头道:“从前只为你还小,总想让你自在些,莫要再受我当年的辛苦,哪知倒是让你成了个这么个不谙世事的性子,将来我如何能够放心?好在林冲是个持重的,多经世事,你往后多听他的话,倒能长大一些。”
林冲低着头,觉得更不自在了,高太尉这番话怎么像刘玄德白帝城托孤一样?
从第二日起,林冲教习高玉的武艺果然认真了许多,摆出一个姿势让高玉照着做时,每每走过来扳着他的胳膊腿儿给他纠正。这高玉也真不是个省心的,林冲一摸他身上,他便涎着脸往林冲身上贴,被林冲说了几次后总算不再乱动,但那眼神儿却是宛如馋猫看了鲜鱼一样,直勾勾黏住林冲身体,就像刷了浆糊一样,直把林冲看了个满脸发红。
高玉见他不自在,便笑嘻嘻地说:“林冲,你摸着我觉得好么?衙内我身上的肉软软的可好摸吧!今儿我们练得虽比昨日慢了一些,倒是有趣味,你平时带私人的弟子时也是这么教么?可有女弟子?我说林冲,你平日也有教你娘子练武么?也是这么捏捏弄弄的?无怪你们夫妻俩要好。”
林冲一口气憋在胸中,过了一会儿才道:“衙内仔细些吧,快些练完了这一套,你便可以耍剑,太尉早上差人新买来的宝剑,剑柄上还带着红丝穗子,耍起来煞是好看!”
高玉一听一会儿有新鲜玩意儿,精神头儿立刻就上来了,果然暂时消停了许多,也不捣乱了,安安分分跟着比划架子。
高俅为了儿子要习武,可是发动了好大场面,把后花园的那块草场生生弄成个校军场一般,举凡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不上两天都置备齐了,十八般武艺的兵器在木头架子上摆成一排,在日头下一照闪闪生辉夺人的二目,直看得高玉激情澎湃,一双眼睛里冒出好多颗星星。
只可惜太沉重的兵器比如枣阳槊开山钺他都使不动,流星锤更不敢让他练,林冲只教他一些刀剑缨枪,后来为了他没有定性爱新花样,还教他练了两趟峨眉刺和月牙圈,连弓箭都射过了,只可惜他今天学这样明天学那样,只除了拳脚枪棒是每天练的,其余都是只图新鲜有趣,为了免得枯燥耍上两把而已,于这些新奇兵器上半点本事也没学到,那般齐整一个演武场倒变成游艺场一般。
林冲教他武艺本来是只图给太尉交差,过了几天便发现了另一般好处,每天下午操练完了高玉,这衙内回到卧房里免不得腰酸腿疼手抽筋,浑身无力地瘫在床上,再干不得别的,林冲所费的功夫就只是拿了药油给他揉捏身上而已。
高玉这天晚上又躺在床上“哎哟哎哟”地直叫,还不住说着:“林冲,你手上柔着点儿,这却不是揣发面一样,大劲儿才揉得筋道均匀,衙内我肩膀上的肉都要被你揉散了!”
林冲面容平静地说:“衙内养尊处优,筋骨多年不得舒展,如今要抻开来可得颇费一番功夫不可,就像干海参要泡发开来也不容易,这般撕扯着筋肉难免有些疼痛,衙内却须忍耐一些才好。想我林冲幼年习武之时,每日马步便要扎一个时辰,还要压腿吊沙包,手上也要提着沙袋,一天练下来胳膊腿都是肿的,衙内如今已经是很好了。”
高玉呲着牙连声吸气,咧嘴看着林冲,沉痛地说:“林冲,你受苦了!我真恨不得早些认识你,也好救你出苦海!”
林冲淡然道:“这倒不算什么,想要练成一身武艺哪有那么容易?林冲倒宁愿受这种辛苦。”
高玉眨了眨眼睛,半点没听明白。
过了一会儿,林冲给他揉捏完了,两人便并排躺在床上歇了。高玉只安分躺了一会儿,便摸着又爬到林冲身上,林冲有了前几天的经验,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果然这尊贵的衙内只够力气伏在他身上,却再不能动一动,一动便浑身酸疼,况且也鼓不起一丝气力。
高玉前面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此时只觉得万分委屈,鼻子一酸竟哭了起来,道:“林冲,你欺负我!你故意把我炮制得烂泥一般,让我什么都干不得,仿佛被割了下面一般,你好躲清闲,从前只当你老实,原来也这般刁滑!”
林冲叹了一口气,好声好气地说:“衙内,每日在后庭习武的时候,你不是也很喜欢么?当时精神得很,回来后才觉得累了,又怎能怪小人?你既这般辛苦,明日我们便停一天吧。”
高玉吸了吸鼻子,道:“这可是你说的,可不是本衙内吃不得辛苦自己要歇。”
高玉如同蠕虫一般在林冲身上挣扎了半天,终于做不成别的,只得颓丧地又滚了下来,转过身去便呼呼大睡。他这一回可是真消停了,只是林冲被他在身上磨了好一阵,摩擦起下面的火来,只觉得下体硬撅撅地不住往起挺,顿时臊得林冲耳热面赤,躺在那里连连深吸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这股燥热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