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劫
自从知道止水开了万花筒,我就一直觉得三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因为写轮眼开眼条件严苛,又需要个人的一定天赋和机遇,宇智波一族中能拥有三勾玉就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人才了。更别说只存在于传说里的万花筒,反正这么多年来,我是从来没见过谁能突破到这一境界的。
虽然因为资格所限了解并不多,但万花筒开眼的基本要素,由于一个意外我还是略知一二。杀死至亲至爱,或者看着至亲至爱之人死去,听上去就知道获得这份力量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好事。而且力量越强,所要承担的风险就越大,万花筒会对身体产生怎样不可挽回的影响,卡卡西很早前就隐隐向我透露过。不过,虽然他总是强调他基本不会使用这种瞳术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我一直怀疑这家伙越长越歪,以至于完全颠覆小时候高岭之花的形象目前正大踏步往猥琐大叔的方向前进,估计就是他那只万花筒的副作用之一。
――毕竟,脑残也是一种得治的病。
不过,万花筒对身体的影响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什么,这点倒大可不必担心。而且说实话,我想不通的其实并不是‘止水能开万花筒’这一事实,而是‘止水为什么会开万花筒’,并且这眼开得像开玩笑一样,只是听卡卡西说了几句狠话就瞬间站到了宇智波的巅峰?……就算是天才也不带这么玩儿吧?!
即便他真的有愧疚自责,即便他真的是因为我的死而背上了心里负担,那也不应该造成这般强烈的感情冲击才对。毕竟那时我是主动要求留下来断后的,而他虽然也有过劝阻和犹豫却被我强硬赶走……为了不让止水为难,为了保住他和千奈,断然选择了最艰难的死路。其实这应该算是我咎由自取才对。
――话说,我善解人意都做到这种程度了,你却还是有了那种“是我害死了微澜”的想法,宇智波止水你这样真对得起我?
――而且,你最重要的人还好好在你身边站着呢。因为对我愧疚就开了万花筒,万一下回千奈出了事你要开什么?轮回眼吗?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吐槽了一屋子人。我看着卡卡西一言不发转身离开,看着止水捂住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看着千奈跪坐在地板上失声痛哭,心中突然划过一丝浅浅的疲惫。
真没想到啊……人都死了还能搞出来这么多幺蛾子。我不知道是不是无论谁死去之后都会经历这一出,亦或是六道仙人觉得我生前罪孽太多执念太重,最后又放弃的太过干脆,所以才会把我丢进这种别出心裁的惩罚里。
还是说,其实这就是十殿的审判,一如轮回中重复的永劫。只有当我终于明白自己曾经有多么愚蠢,终于可以忘记那些太过沉重的不甘执着时,才能获得真正解脱?
这简直……简直就是一场黑色的玩笑。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知道――
偏过头,望向窗外渐渐西斜的落日。我轻轻闭上眼,努力忽略心底那一点点微弱的,怎么都不肯熄灭的疑惑:
‘……宇智波止水你现在会这么难过,真的,只是因为愧疚吗?’
……
……
从那以后,日子似乎变得简单多了。
毕竟都是忍者,生生死死也早已见惯。无论谁的生命中失去了谁,路总是要继续走下去的。我那堆东西千奈大概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最后还是留在了我原来的房子里。止水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宇智波地方挺大,族中也暂时不会动我这间公寓。说不定偶尔路过还可以来看几眼,怀念怀念自己曾经的年少轻狂,以及唯一讨厌过的人……如果他真能这样,我也差不多别无所求了。
倒是卡卡西又一次让我惊讶。在那天潇潇洒洒上门踢馆,成功逼出了止水的万花筒后,他铁青着脸从那人手中拽走了我的护额,转身把门摔得震天响。而看着这人差到一种境界的脸色,无论是止水还是千奈,竟然都没敢蹦出半个不字。
感慨两句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越来越往鬼畜的方向发展,我有点心虚地跟了上去。毕竟我是真没有想到他会因为我的死亡而失态至此,甚至就连他老师波风水门牺牲时,我都没见过这般情绪外露起伏的卡卡西。
而我其实也挺对不起他的,因为本来他就已经失去了那么多。父亲、带土、琳、四代……都一个个离他远去,远去到连在记忆中怀念都显得无力苍白。而现在我也长眠于黑暗的地底,这下,估计卡卡西在慰灵碑前要悼念的人,从此就又多了一个。
――不过,当我看到这个白毛躲在某个没人的地方烧了好几本小黄书,嘴里还絮絮叨叨什么“阿澜你这辈子吊死在宇智波止水身上就算了下辈子一定要好好体验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我把亲热天堂烧给你记得好好研究好好实践”时,除了打死他,就断不会再有其他诸如内疚难过遗憾之类的感觉了。
更可况,说实话我也根本没有必要去担心什么。人失去过无数次就会懂得如何面对,即使只能永远留在回忆中,那也会是另一种方式的拥有。
――我知道他一定会活得很好。
――他很坚强。
事实上,无论是谁都会比我过的更好。因为我的时钟已经停摆,无法再为这一生添加明天。可他们却都还活着,不管被什么样的重担桎梏,都还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所谓生之意义,即在于此。
而人和人之间的所有差别,大概,也只有如何死去而已。
――起风了。
我抬头看看天色。乌云在铅灰色的苍穹下静止,从深林里卷携而来的空气入骨寒凉,有雷声隐隐轰鸣在头顶,似乎下一秒,就会被迎头浇下的大雨淋个通透。
此刻我们正身处火之国腹地的密林中。挥刀斩杀最后一个敌人,任凭倒下时的鲜血飞溅满身。止水站在遍地尸体中间,缓缓擦去脸上血痕。不知为何,竟然总有种悲凉萦绕在身边挥之不去。他目光散漫在身前空阔寂静的灰暗里,似乎每个角落都有他凝固的思绪,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呆呆愣愣,仿佛整个人不过是一具活着的空壳。
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我知道,止水这是又开始思考人生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跟在他身边,深入到了他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所以我很清楚,止水从那以后过得其实并不好。
他一直在发呆。无论是家里还是任务中,无论在千奈还是其他同伴面前,有时候收拾着房间、走在大街上,甚至于奔跑在追击敌人的路途中,都会突然停下来,站在原地低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那种眼神委顿而又茫然,悲哀到似乎全世界都离他远去,悲哀就到连看着他的我,心脏都会时常泛起阵阵尖锐刺骨的疼痛。
直觉自己不应该深探他这般反常的由来。因为那可能将会颠覆我一直以来所有认知,让我以为的一切,全都变成懊悔不迭的玩笑。
但我还是忍不住会去揣测……万一,是我错了呢?从最开始我就想错了呢?尽管止水对我从来都是那种不咸不淡的样子,两年前还因为千奈的事差点翻脸,可我真的就能凭此确定,他其实是讨厌我的吗?
也许人只有在死后才能更加公正看待自己的生前。然后发现其实很多事都与想象中不同。那些所谓痛苦,所谓绝望,都只是一厢情愿无意义的挣扎。我曾以为那潭静止的水这辈子都不会因为我激起什么波澜,以为没有人需要的自己就这样消失掉才是最好……所以我逃走了,怯懦地逃走了。用保护作为看似高尚的借口,实际却只是隐藏起自己不可告人的软弱,让死亡在我和他们所有人之间划下无法逾越的屏障。
我曾以为那么做才是对谁都好。但看着这样颓唐阴郁的止水,我真开始害怕了。
而仿佛就是要印证我的恐惧。站在尸山血海中,本应沉默的那人一反平时,竟突然笑了起来。
那是比死而魂魄未去还要让我震惊的情形。在这鸟兽绝迹的森林,随着第一道雷光轰鸣闪烁,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它们像镖一样从天空倒落,砸在他上抬的脸庞。我听见苦无掉在地上的回响,溅起无数水花,散落在犹如静止的时间。止水捂住比血还要妖艳的写轮眼,笑得越来越大声,到最后尽数成了喑哑的低咽,却全都被雨声悄然盖过。
我看到他朝乌云张开双臂,颓然后仰跌倒在地上。忍者制服下不知何时受的伤口开始一点点崩裂,很快就将他整个人染成红色。
我毫不怀疑他现在意识和体温都在飞速流失。从这个角度看到的天空,视野定然正被道道细线分割。血液从身下蔓延至土壤,总会有即将与大地融为一体的错觉……我实在太清楚了,因为这就是宇智波微澜死亡前最后见到的一切。除了他的脸之外,还能想起拥有的一切。
可我已经死了,现在躺在大雨中的是宇智波止水。眼前世界几乎都被那刺目的鲜红淹没,他的血和泥土混杂在一起,一滴滴成为整片森林的养料。我震惊的根本说不出话,而他竟然还在笑,笑得就像下坠的雨水一样停不下来。
“止水,你在干什么?!”
我是真的慌神了。我用尽各种方法尝试喊醒他,用尽各种方法叫着他的名字。但知道那样温和的发音在咆哮中变得扭曲,我还是没有办法,将死者与生者的世界在这一刻互相连接。
“止水!!”
我明白照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步了我的后尘,在这潮湿阴暗的风林里腐朽。所以我试图更大声的喊,他笑的声音,却也相对的越提越高。最后甚至连淅淅沥沥的雨声都已蛰伏。
但我没有办法。这一刻,我觉得什么恩恩怨怨都不重要了。只要他能从这里离开,回到木叶包扎伤口,他想怎么样我都无所谓。无论是厌恶我怨怼我,还是就此忘记我,我都无所谓,只要他能像以前那样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