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我走回赌桌,匪首仍拧眉坐在椅子里,看桌面正中那面尚未掀起的纯金牌。
“看什么?”我问,“是不是江玉郎真的有阴谋?”
“孙丫头啊……”过半晌,匪首才慢慢叹出一口气,转头看我,眼神竟然很严肃,“你去掀那张牌,”匪首对我道,“看看那下面究竟是什么。”
“好。”我点头,倾身去拿牌,翻起来,然后失了手,金牌砸在桌面,我却忍不住低叫出声。
再回头看匪首,即便是他借着□□遮掩脸色,却还是一目了然就显露了出来――那种前所未有的、不该出现在小鱼儿眼中的、惊疑。
“怎么会这样?!”我不信,握拳,走向赌桌另一侧,殿主刚刚坐过的位子旁,桌边还留了一张未掀开的金牌,我慢慢伸手,手有些抖,指尖碰到金牌冷冷的牌面,然后一咬牙,揭开牌――
“咣当”一声,金牌再次砸回桌面。
我则已经完全傻眼,不知该笑该惊,还是该有喜怒哀乐当中的任何一种反应,因为桌上那两张翻起的金牌,竟然全被人用蛮横的内力划花了牌面,再看不出其上的一点点印记。
“怎么会这样?”我低语。
匪首的声音却响起,“他真的,将你同大哥……输给我了。”
……
宜昌街头,倾盆大雨,雨声滂沱。
我站在一条街的尽头,看这条蜿蜒向上的窄街,最尾端处站着一人,背立,一动不动。
有躲雨的人从那人身边跑过,也有人停下,向他出借油伞,他不接,任由大雨当头。
要借伞的,是一位二十岁不过的年轻女子,她被我挡下,比划着说家在附近,伞便给了我。
我跑向街尾,没有将伞撑起,只拿在手里,递到那人面前,
雨中看人,格外不清。
殿主没有伸手来接伞,却一直看着我手中的伞,最后开口,水流过他面具,将本就低弱喑哑的问话打成断句。
“我不是……已留了江无缺给你?”他问。
“可我并不想要江无缺!”大雨中,我高声,与一直令我心有忌惮的仇皇殿主面对着面,“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江无缺,我不过是想你放过他!还有――我不是你的,你没有资格将我输给任何一人,留在你身边,是我自己选的――我可以选择留下,也就可以选择离开!”
“说完了吗?”殿主抬眼,慢慢问,声音与雨声相叠,很不真实。
“说完了。”我答。
“好,”他点点头,将伞接在手里,“你走吧。”
“江玉郎!”
殿主已在撑伞,听我这样叫他,回过头,“江玉郎已死,”他道,“我叫仇雠。”
“殿主!”
似乎是叹了口气,再次回头,雨里被反复冲刷的红纹面具,这时明艳、虚幻……殿主走近一步,拿起我的手,将已经撑开的纸伞放进我手中,“看好江无缺,”他倾身过来对我道,“我随时会改变主意。”
说完要走,我拽住他衣袖,“你听我说一句话好吗?”
殿主默默背立,没有回头。
我看他有些细瘦的背影,问:“仇皇殿主,难道你不该最恨背叛之人?但为何这一次,明明已经看穿我与小鱼儿在背后所做的一切,却不杀我?更放过江无缺,我能问吗,你到底想做什么?”
殿主依然没有回头,后背在伞下,另一半却在雨中。
“孙盈余,”他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吗,我留你这个大夫有何用?”
“什么意思?”
他调转身,长发湿透贴在脸边,唇色被雨淋得发青,唇角仍旧下撇,仍旧没有任何改变。
“我不是快死了吗?”殿主一双眼睛在面具之后看我,“人之将死,多做些善事有什么不好?”
“你……”
他抬起手,手指触在鼻下,沾了点,将指尖递到我面前,那一点刺目的殷红,下一瞬,他一斜手,被雨水彻底洗去。
他又流鼻血了,当着我的面,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我不知你们用了何种方法,”殿主低声,“也不知你们向我下了什么毒,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可以下毒害我。”他淡淡一笑,才道:“孙盈余,你一定不知道,自从许多年前我被苏樱下过一次毒,便立誓钻研天下百毒,其实,用毒的本事,我并不比你差。”
“但你……”
“你想问,为何昆仑之上、草原一夜,你仍有机会下毒害我?”
殿主慢慢垂下眼,雨水打在他脸上,笑意也变得有些牵强起来,“若是,”他问,“你知道我不惧毒物,下次再害我,必然又会想出更多新奇的法子,到那时,我岂非防不胜防?”
点头,“……你果然比我想得深远,不愧为殿主。”
他苦笑,“但是孙盈余,这最后一次,恭喜你……你还是成功了。”
我心下一惊,开始担心自己的表情。
殿主定下心神看我,雨势转小,四周围也变得安静,我拼命告诉自己镇定,去设想,设想如果我真的对殿主用了一种毒,那毒能致他死地,我此刻的心情该是如何?
欣喜、自鸣得意、落井下石、或是如何?
但殿主并没有计较,只说:“现在明白了吧,我时日无多,所以想做件好事,将江无缺送还给你,还有问题吗?”
“有。”我答,“你不想要解药吗?”
“你会给我吗?”水珠在他削尖的下巴上凝聚,又落下,他笑了笑,“算了,你只需告诉我还剩多少时日,我会感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