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铁栈山,山高雾深,雪堆其巅。
现在的情况是,仇大小姐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解星恨御剑带三人飞行本已吃力,仇心柳利用火狐之术令解星恨在控剑时失神,四人一起由高空跌向深崖,然而我下落,眼见着仇大小姐选了个好方位,抱着解星恨借山边古藤上跃,我却与铁面继续下坠。
“啊――!”
最终跌势止住,铁面抓着我的手,另一手抓住山体岩石,两人挂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峭壁,千钧一发。
悬崖的风很凛冽,我的身子被吹得瑟瑟发抖,手臂很痛,两腿悬空左右摇晃。
我仰头看,估算以江无缺的能力,在放开我的情况下,是否能一个人攀到崖顶。
继而我决定――“江无缺。”我叫他。
他仍旧毫不放松抓着我的手,五根手指的力道,维持两个人的身体,当他低头看向我,眼光依然没有任何神采。
“听好,”我道,“待会儿我叫你放手,你便放手,然后自己逃生――还有,若是仇皇殿主问你孙盈余去了哪里,你就说她跌下悬崖摔死了,但你只需要告诉他一人,明白了吗?”
铁面答:“明白。”
“好。”我松开手指,沉声,“松手!”
“刷”地一声,风从我耳边掠过,我仰面下落,越来越快,铁面人的白铁面具,他的身体,崖壁……逐寸变小,直到再也看不入眼……
大批的眼泪糊住了眼,风又将我流泪的毛病引了出来,这个悬崖很高,我落了很久,因此也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扯下外衣,“砰”――五色大伞由我背后撑出,伞兜住了风,急急的下落之势逐渐变缓,直到最后,我慢悠悠往下落,身边景色,崖壁树木,慢悠悠向上升去……
伸手擦了满眼泪水,这一切并不是我计划好的,我就算再有心都好,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但好在一开始,我做足了准备,从最初,我就决定在中途退出这个四人去往桃花谷的求和计划,殿主要对付的人是我爹,如今又要拉拢小鱼儿,我怎么能眼看着他的如意算盘打响?
我并非有意,但解星恨出言关心、仇心柳不悦敌视,这些又恰巧全部正中我下怀。暗地吩咐江无缺听从解星恨命令,再见步行步找出个机会死遁,只有死遁,才会将波澜降低到最小,又不必完成那个传递消息的任务,更不必担心殿主生疑。
至于此刻我背上的五彩大伞,是多年前“迷死人不偿命”的萧咪咪所创之物,那女人一生有七百多个情郎,但殿主却一定想不到,我爹也曾做过那女人的入幕之宾。
只是,我计划了很多,设想了许久,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是这样被人弄下了山崖,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因为落下来容易,不摔死也容易,但想找到出路出去,却一定很不容易。
我这么做,即便心底里再不愿承认,却仍是为了让江无缺逃生。
我知道我不应该,不应该心系于他,更不应该强迫他接受我这种怀有目的的好意,江无缺并不喜欢我,况且他的妻子尚在人世,而他的儿子更在他身侧咫尺,我知道我很卑鄙,仇大小姐的那一点点欺瞒与我相比,根本不值一哂。
但我是一个人,像当初不可收拾喜欢江玉郎,我不想将握在手里的东西轻易放手,就算不是我的,我也相信,选择如何去做,是我最后能握在手中、仅剩的一点东西。
……
山崖下两日之后,我对于逃生,彻底绝望。
或许这次我真的选错了,毕竟无论如何,我不想一个人死在这里。
尤其,这里有水有野果,若我不会傻得自尽,便只有一辈子老死在这里。
算算我的年纪,如今,二十出头,如果我可以活到五十岁,那么我将还有将近三十年的时间只身一人呆在这里,到那时,可能我已经疯掉。
仰头,天在落雨,毛毛细雨,满眼昏暗,山崖之上全是迷雾,四周安静,除了虫叫风啸,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我呆呆坐在一块大石上,想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逃离这里,想得入神,但毫无进展。
三日之后,我仍坐在这块大石上。
第四日……
第五日……
当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开始想,若是有谁知道我在这里,会不会来救我?
若是有个人会来救我,那个人又会是谁?
江无缺吗?
还是解星恨?
仇心柳不会让解星恨知道我摔下这里的,江无缺逃生之后便会直接去桃花谷,所以他们现在有没有再见,都还是未知之数。
那我还能指望谁,爹尚在谋划他的大事,或许要到一年、两年之后,他才会知道没了我这个女儿。
到那时,他不会伤心,或许会为我报仇,或许会为了更大的利益继续忍耐,一切都要到那时候才能知道。
铁栈山的崖底,由阴雨转为天晴,是日,我坐在大石上,看到杂乱茂密的树林后,阳光闪过,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的衣衫残缺,褐色罩衣,斑白宽袖,衣上全是泥泞,长发垂下,被风吹得纷乱,他慢慢向我走来,神色平淡。
阳光照在他脸上,那个人的肤色白得透明。
我从大石上站起,还以为自己在做一个道不清吉凶的梦,有些茫然,反应迟钝,最终慢慢起身,愣愣看几步外并不常见、却早已印象深刻的人脸。
“殿主……”我开口。
对方在我面前站定,一语不发,静静看我,
我没想过会是这种方式再见,甚至以为自己仍在梦里,但我并不想梦到他。
梦里的他,唇色白得惨淡,视线幽深,直透人心,没有常见的阴冷,但也并不温和。
忽然伸出手,他的手掌绕过我耳侧,掌心扣在我颈后,猛一用力,我便一个踉跄,被拉到了他的眼前。
“你真麻烦。”低哑的声调。
我抬起头,这回终于可以确定,不是梦了。
殿主眼下腮边有一抹潮红,气息却很平和,颊下新伤,深深一条,被淋过雨的长发掩住,他再不说话看我,让我想起上一次他也是这种对视,我握着“碧血照丹青”,他握着我的手,毫不含糊,往自己心口上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