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江无缺,”我问他,“有坏人是值得原谅的吗?”
他看着我,却其实并不在看我。
“那如果孙盈余也是坏人呢,”我问,“你会原谅她吗?”
……
第二日,入夜。
殿主房中的油灯已经熄灭,我蹑手蹑脚进去。
他仍在运气练功,听到门响,照旧闭眼静坐,没有理会。
我到他床边坐下,第一眼看到他被月光照亮一半的脸,竟有些恍惚。
这人真的是我认识的仇皇殿主吗――我苦笑,明明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脱掉面具,我却觉得陌生,瘦得脱形的轮廓,颊骨突起,嘴唇毫无血色,本应一直都如此,灰败不堪,但此时看他,却觉得他除了周身的一团死寂,还有绝望。
绝望到一种绝境,是不顾一切。
但我不该怜悯他的。
看他可悲,我应该觉得可笑才对。
但我又不得不承认,其实他与我有很多相同之处,所以在他面前,即使是做戏,我也会觉得坦然自在。
我承认,我承认我忘不了他由崖底树林后走出的样子;忘不了他站到我面前,阳光照在他脸上,他说那一句“你真麻烦”;更忘不了他捏住我的嘴巴检查鱼刺――而我如何对他,当我用自己的生命安危引他中计,崖边,我曾笑着对他说:这一切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所以他最后看向我的那道眼神,才是呆滞。
因为付出了,得到的回报,却是万劫不复。
到殿主收功睁眼,我仍愣愣地看着他,忘记回神。
“看够了没有?”他不温不火问我,音调低稔。
“殿主,”我道,“我是来听凭发落的,你不许我离开,为的不就是如此结果?”
他却冷笑,“不许你离开,却没有非要你跟来,你做这所有一切,又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殿主……”
他不耐烦地抬手,“我累了,你走吧。”
我不出声,却也不动,仍是安静坐在床边,不过已低下头,不再看他。
他便真的不再理我,和衣躺在床上,背过身去入睡。
我偷偷抬眼,不知道他是真睡还是假寐――但其实我也累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会留在他身边,只是因为江无缺吗,为什么不走,如今爹的计划初有小成,但却也正到了最为关键之际,为什么我什么都不关心,却只心甘情愿留在这里?
想了很久,最终将自己的所有心绪打乱,头很痛,我小心翼翼向床尾移了几分,然后头靠在床柱上,闭起眼睛。
……
清晨醒来,眼前只有一张空床――殿主又回太虚异界了?
我猛地清醒,起身向门外跑。
竹林间,精致石台,边上三个人,坐在一起用膳。
“孙大夫。”胡夫人回过头来招呼我,“梳洗好便过来吧。”
我点头,脚有些重,因为那个穿戴单薄、侧身坐在桌边的人,从始至终没有向我看来一眼,似乎是故意的,似乎全不关心。
其实胡夫人看不懂殿主,我又何尝不是?
他不可能原谅我,但为何不报复我,像当年对江无缺那样,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却什么也不做?!
石台边,我梳洗回来,江无缺低眼坐着,三个人都已差不多结束。
我刚一坐下,殿主便霍地起身。
“夫君。”胡夫人叫他,“别急着练功,先坐下,喝杯我沏的新茶。”
殿主被胡夫人拉着坐回,看向我一眼,脸色不好。
“你马上离开这里。”我伸手拿了个馒头,他却忽然道。
我震惊地转头,殿主低声重复:“现在就走,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我将馒头放回碗碟,“你说什么?!”
“江无缺我不会还给你,你也不必想着留下与他一起,从此刻开始,若你――”
“若我就是不走,你要如何?!”我打断他的话,心里想,他又该说“不走便杀了你”一类的威胁。
然而这次,他连看都不看我,沉声道:“我数十声,你退出我视线以外,否则我便命江无缺自尽。”
“你――!”
我尚未反驳,他却已开始倒数:“十、九、八、七……”
“好。”我站起,“我走!”
“等一下!”胡夫人拦住我,又回身看殿主,“你怎能放她离去?”胡夫人急道,“你忘了是谁令你跌下山崖,又忘了谁令你生不如死?!今日她一走,你当如何――”
“闭嘴!”殿主抬起眼,冷冷看胡夫人,“你忘了我对你说过什么,不要多管闲事。”
“好,”胡夫人苦笑,“既然你不想再见到她,我便替你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