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回京那日,文武百官集体前往城门处迎驾。
时隔多日,这帮人可算是盼星星盼月亮地把陛下给盼回来了,个个都铆足了劲儿,想要在陛下和太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呢。
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从始至终,陛下就只露了一次面。
他撩起车帘,淡淡地扫视了一圈众人,根本没给他们开口说话的时间,便直接开口吩咐摆驾回宫。
或许是陛下这一路舟车劳顿,想着赶紧回去休息吧。
一众大臣只得如此安慰自己:反正等陛下回京后,面圣的机会有的是,就不必争这一时半会的了。
事实也和他们设想的相差不远,在返回京中后,晏祁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开启了频繁召大臣入宫见面议事的忙碌状态。
每天不是在批阅堆积的奏折、敲打不听话的世家,就是在处理边境胡人的相关事宜,俨然一副兢兢业业的明君之相。
对此,原本还忧心新帝会因耽于享乐耽误国事的大臣们,一颗心顿时落回了肚子里。
随着时间推移,也没人再提起前太子和先帝去世时,宫中那一场突兀的大火了。
但跟随在晏祁身边的内宦,这些时日却过得颇为胆战心惊。
“殿下,这是陛下叫宫中御厨特意给您做的糕点,”内宦满脸堆笑地站在明府外,手里还捧着一个螺钿漆木食盒,“还请您务必收下。”
明瑾作势要关门,内宦立马急了,身子直往前凑,一副恨不得挤进门内的架势。
“干什么,擅闯民宅啊?”
明瑾没好气道,见那内宦讨好地冲自己笑了笑,也不禁泄了气——那老家伙就是捏准了自己不会为难一个宫中下人,才会故意隔三差五派最底层的小太监来送东西,实在奸诈。
“行了,东西放下,你回去吧!”
内宦大喜,接过明瑾不耐烦递来的碎银,连声道谢着离开了。
明瑾拎着食盒走回屋,打开盖子,果不其然,在糕点边上看到了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笺。
“……真肉麻,原来不止我会写这些酸诗。”
读完之后,明瑾嘴上抱怨着,嘴角上扬的弧度却半点做不得假。再捡一块糕点尝了尝,唔,果然是他喜欢的口味。
因为回来路上晏祁实在是有些过分,明瑾这段时间一直没进宫,正好,他也打算抽出一段时间来陪陪爹娘和刚学会走路的弟弟。
他有种预感,等自己逐渐参与到朝中事务后,以后这种一家人团聚消磨闲散时光的机会,恐怕不会太多了。
但今时不同于往日,从前是他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黏在晏祁身边,现在是晏祁三番五次地派人过来,对他旁敲侧击,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进宫跟他见一面。
果然,明瑾心道,张牧说得没错。
这世上比孤寡几十年的老男人更可怕的,只有孤寡几十年后,突然一下子开了荤的老男人!
对于某人的催促,明瑾一直装聋作哑,并坚定了除非这人下旨宣召他入宫,否则绝对不上门自投罗网的决心,每天在家修剪修剪盆栽,逗逗小弟,白天有空还能叫上二三好友上街溜达一圈,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但显然有人看不惯他这样舒坦。
先是朝中有大臣提议要给他请几位先生,后面又有人说他年纪到该娶妻了,虽然这些提议统统都被晏祁替他挡了回去,但听闻这些事情的明瑾心情还是颇为恶劣。
“这帮混蛋,天天家里三妻四妾还不够他们折腾,非要管别人家娶不娶老婆,是不是有病?”
他找上张牧大倒苦水,却只换来某个“过命兄弟”一个毫不客气的白眼。
“行了,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大雍尊贵的太子殿下,你的事能叫家事吗?”他凉凉道,夹花生米的动作倒是一点儿不慢,“麻烦您老,以后若是没什么人命关天的要紧事,别再单独叫我出来喝酒了,陛下要是再因为这个折腾我,我就上衙门外敲登闻鼓去。”
“你当我想?”
明瑾瘫在座位里,愤愤道:“李司被他哥抓了壮丁,元栋在准备今年的科举,就连陈叔山,也要张罗着他家妹子成婚的事情,我除了你,还能找谁去?”
张牧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
“还没跟你说,”他放下筷子,抹了抹嘴,慢悠悠道,“我也要走了。”
明瑾瞬间瞪圆了眼睛,直起身道:“你要去哪儿?”
“去边境,”张牧豪迈一笑,“宁昌那一战,彻底叫我明白了,我这辈子,读不进去圣贤书,也当不了皇城脚下的少爷兵,唯有战场,才是我张牧的归宿!”
明瑾不自觉地攥紧了五指,想要阻止,又说不出什么劝诫的话来。
他知道,这是张牧一直以来的愿望。
张牧见状,还反过来安慰他:“不必担心我,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天下哪里有不身经百战的名将呢?”
“何况你也见识过我的本事了,我这人,虽然不爱动脑子,但优点就是听劝。”
他信心满满道:“陛下有对宏图之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对胡人或是大宛动兵,不打仗我就当去磨砺一番,要是真开打,你把元栋给我派过来,有他当军师,我肯定输不了!”
“行吧,那你多保重,有什么需要就寄信给我。”
明瑾无可奈何。但说完后他自己都愣住了——这番话,不是跟当初他执意离京时,张牧同他讲的大差不差吗?
他看了一眼张牧,显然对方也想到一块儿去了,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保重。”明瑾由衷道,“在我登基前,可别死了啊。”
这场看似洒脱的离别,到底还是让明瑾心情低落,回家后连晚饭都没吃两口,就找借口离席回了自己房内。
他知道,如果张牧想去边境,哪怕他现在还没有正式的官身,晏祁也一定会同意的。
但这能怪先生吗?
明瑾默默地把脑袋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在烛光下略显黯淡的眼睛,叹了口气,竭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张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