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画 - 血冕礼赞 - 十载如憾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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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画

在苏路曼义卖之前,学院特意拨了时间,为首次接触义卖的初等生们普及了一下历史。

虽然授课者已经尽力简化,并且增加了许多故事性元素,但是这段历史的确是枯燥的,再好的调料也祛除不了乏味的本质,听了一半已经有初等生架着眼皮打瞌睡。

克维尔顿晕头转向听了半天,笔记也是半半拉拉一团糟,反面都在涂鸦。但她觉得自己非常能干,起码有东西可以交差。

摩西雅同样收到了学院的通知,她非常重视苏路曼义卖,作为王城总管,在这件事上有诸多政务需要筹备,因此难得没有贴身随行王女殿下,放任她自己去为义卖做准备,收集一些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

这是个相当错误的决定。

因为才过了一会,就有侍卫一路小跑过来报告:“总管大人,王女殿下把绽放殿堂里的壁画给抠下来了!”

但是当摩西雅赶往绽放殿堂之时,克维尔顿背靠着失去了几颗星星的壁画,抵死不认。当被摩西雅严厉指责不能狡辩时,她愤怒地盯着摩西雅,忽然大叫:“不是我弄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摩西雅身后还有一串长队排着,每个血族手上都有诸多的事务要总管签字处理,就算总管平素沉稳冷静,此刻也有些气闷,面对完全不合作的王女,摆出了脸色,直接下了硬性命令:“请把您的手伸出,打开来,然后离开原地,这些壁画非常珍贵,我们必须仔细查证。”

“不是我!你不要那样看着我!”

“殿下,我并非不相信,请拿出证明,如果我错怪了您,我自然会道歉。”

“我不要你的道歉!”

“请……”

“我没有裁下那些星星,我连句子都写不到一行,怎么可能用刀割得那么整齐?”

“那请您解释,为什么您会来到这里,又为什么它们失去了原本的橘红之光?”

“我不知道!你不许怀疑我!”

克维尔顿充满敌视地望着摩西雅,这样的对峙接近了一刻钟,最终摩西雅接过了身旁书记官递来的文书,迅速扫完整篇,签完字就递了回去,只留下了笔。她用那支笔迅速写完一张便条,折起来递给侍卫:“先拿着,然后等我命令。”

克维尔顿警惕地看着她,两只耳朵尖也微微向上挑,摩西雅将笔别在了自己的领口,撩起衣裙半跪,与她平视,放低了语气:“殿下,我希望您明白几点;第一,绽放殿堂的壁画出自初纪元的第一任依布乌海君主・黛布安王之手,第四纪元惨遭战火摧残后,又被慎重修复,因此这是王权的象征,不可轻易亵渎;第二,您的诚实比壁画更加珍贵。”

克维尔顿的双手死死握着拳头,仍旧倔强地盯着摩西雅。

“我最后再问一次。”摩西雅说,“请您诚实回答,您拿走了壁画上的星星么?”

克维尔顿忽然崩溃:“说来说去还是壁画壁画壁画!我都说了不是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我很诚实,你为什么总认为我在……撒谎?”

最后两个字吐出来的时候,整个世界仿佛都苍白虚脱。

摩西雅看着砸在地上的泪滴,一时间失语,刚想伸手摸克维尔顿的头发,却被她发狠一把甩开。沉默半晌后,摩西雅出声:“侍卫。”

“是。”

“请王过来一下。”

足足半个多小时,冗长的政务商讨会才告一段落,接到侍卫送上前的便条,国王将几件事简单告知了书记官后,直接赶赴绽放殿堂。

摩西雅站在殿门外,正在低头处理繁琐事务,见到国王后合上了手上的文书,与旁边等待批复的书记官一齐躬身行礼。国王瞥了一眼殿堂,解开了披风的扣子,将之搭在了臂弯间,微点了下头回礼,没有说什么,直接走了进去。

殿堂内的人鱼灯没有完全点燃,外面蓝色的月光只冷冷清清透过来一道弧,殿堂里每一丝洁白的花瓣雕塑都仿佛含苞怒放,一切辞藻都卡在了喉咙,一切嘈杂都被无声埋没。

国王很容易找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她几乎没有挪动位置,背靠着壁画,甚至不肯示弱地蹲坐在地上,像是一杆钉子杵在那里。

空气中还残留着眼泪的咸味,国王微微蹲下,将宽带披风抖开,像是松鼠细心包裹着过冬栗子一样,将克维尔顿整个人围了起来。克维尔顿低着头不住颤抖,手臂使劲动了动,发觉自己没办法从紧实的布料中挣出两只手,套着披风就一把扑到了国王的身上,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呜咽了一下,然后猛地放声大哭。

国王垂下眼睫贴着她的脸,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你那么久……”克维尔顿哭着咳嗽起来,断断续续的,声音都不在调子上,“你那么就都不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他们咳……他们都不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可为什么他们总是不相信我说的话……我从来不骗人……”

淡蓝月光中,王女的耳尖慢慢松软了下去,像是紧绷的线渐渐垂下。

孩子们犟着不肯接受四面八方伸出的手,不是因为他们可以坚强到承受一切,而是在咬牙等着某个他们觉得可以安心躲避风雨的拥抱。

如果等不到,宁愿死扛着,也不想让自己遭受不可预知的二次伤害。

克维尔顿哭得停停顿顿,等她收了声,披风连带着国王袍服的肩膀颈窝处已经彻底遭了殃。国王挑起披风没有镶嵌碎钻的一角,小心地擦了擦克维尔顿弄脏的脸,然后将她抱了起来。

克维尔顿伏在国王肩上,一时不慎哭得有点多,正在打嗝,嗝一下耳朵就没力气似的起伏一下。国王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缓慢展开五指,殿堂中的人鱼灯一盏接着一盏被点亮,随后整个壁画都纤毫毕现呈现在眼前。

国王伸出手覆在了壁画上,指尖轻轻捻了一下,拇指与食指轻微磨匀后,将手指凑到自己鼻尖下,停顿了半晌,忽然出声道:“摩西雅。”

殿堂外立即传来声音:“王,许可进入么?”

“进。”

克维尔顿原本还恹恹的,听到脚步声一下子就扯过披风,把自己脑袋都裹了起来,整个人拱成一团。

摩西雅并未走近,总管的特制长服一丝不苟,她半垂着眼帘,因此向来冷漠谨肃的面容上罕见存着一点无可奈何,或是不知所措。

“你是一个非常负责任的指引者,我不会否认这一点。”国王轻声说,“但是我想在处理这个事情之前,普及一个比较偏僻的知识点;三个半纪元前,依布乌海推行了一种新的拓纸,将旧拓纸的一味污染原料,替换成无垢石粉;这个微不可见变革的原理论文是我发表的,我记得,无垢石粉其中的一项特性,就是汲光性。”

摩西雅忽然抬眼。

国王伸出手,他翻开掌心,金色的光粒争先恐后地从他手掌中盛放,指间捻取那一抹细小的粉尘像是突然被点燃,随风飘洒出金色的河流。

“绽放殿堂的壁画很奇特,那些繁星不是画笔可以描绘的,它们被镂空,点缀上无垢石棱,用于汲取黎明时分第一缕阳光。”国王说,“我想,克尔应该是拿了拓纸,想拓下壁画的一角。由于拓纸上的石粉浓度比壁画上的略强,反汲了光源,导致繁星失去光泽。”

国王微微抬起下颚,朝不远处看去:“从这个角度,就像是它们被裁出来了一样。”

殿堂中沉寂了片刻,摩西雅吐出了一口气,面向王女,用手覆上自己的额头,握拳,停在心口处叩击。这是她曾经对克维尔顿做过的古老礼节,即便王女已经蒙住头不看不听不说,她依旧慢慢做得标准,直到完成最后一个动作。

“我很抱歉。”她说。

国王用温和的目光注视她:“指引者和孩子之间,也是需要相互磨合的,没有绝对完美的指引者,我相信你足够优秀。”

摩西雅摇头:“王,我承诺会尽最大努力,只是并不觉得自己能完全胜任――譬如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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