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铁皮木人桩

崔灵儿的住所是半山腰处的一座版筑土墙小院，内里修了正堂连同东西两厢房、柴房拢共四个房间。  她扛着叶寒进了正堂，点燃烛火，把叶寒安置在角落，自去柴房鼓捣起来。

趁此机会，叶寒观察起正堂的陈设。

一张供桌抵着墙壁摆着，桌上安放了两个牌位，盘子里摆着点心瓜果。

几个蒲团叠放在桌下。

除了这些之外，别无他物。

若不是亲眼所见，叶寒还真不敢相信，这是一派宗主之女的居所。

屋内装饰陈设处处透露着简朴。

由于离得太远，叶寒看不清那两个牌位上的字迹。

不一会儿，崔灵儿端着两个陶碗走了进来。

一个碗里放着刀头肉，仍在冒着蒸汽；一个碗里则是黑乎乎的、烧成了黑锅巴的米饭。

崔灵儿的小脸儿都被烟熏得黑乎乎的，锅灰未有减却她的清丽，反而弱化了少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多出几分粉饰人间烟火的俏皮。

她把刀头肉放在供桌上，与那几盘祭品一同摆好，又低头看了看那碗黑乎乎的米锅巴，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把锅巴放到了角落里。

看来大腿也知道自己烧的这碗米饭卖相实在凄惨呐。叶寒看着崔灵儿的动作，心中颇觉好笑。

又想到对方每天都是这样整饬饭菜的，不由得对崔灵儿又生出几分怜悯。

人间最不可辜负的便是一餐一饭，如不认真对待它们，便是在潦草过活，人生也就没了意趣。

没有任何期待的人生，就犹如一截木头，犹如自己。

叶寒推己及人，不禁黯然。

何时才能摆脱这具木人桩的身躯啊……

崔灵儿点燃香烛，抽出蒲团跪在其上，背脊挺得笔直，螓首微低，随着袅袅升起的烟气长长的沉默着。

屋外的风呜呜地刮着，风里有一个个模糊的声音。

院子里摆放的火盆驱散了黑暗，似乎让风中的声音减弱不少，也不知是不是由于叶寒自己的心理原因。

从演武场到崔灵儿的居所，在视线所及的每一个地方，叶寒都能看到那些燃烧着青白色火焰的火盆。

它们或有奇异之处，以后有机会要研究一番。

“父亲，母亲。”

这时，崔灵儿开口言声，打断了叶寒的思绪。

叶寒听她所言，心中一惊。

供奉的那两个牌位是大腿的父母？

大腿的父亲不是风雷宗宗主，正在闭关之中么？

难道已经身死，闭关只是一个幌子？

接下来，崔灵儿所言更加验证了叶寒的猜测。

崔灵儿继续道：“今天灵儿已将玄宗雷神指练到了指间生电、震慑外魔的层次，夜间行走，即使没有神火庇护，寻常外魔也难伤到我。”

“我的元胎即将孕育成形，长老说元胎成形之后，便有鬼神退避之能，可以离开山门，到时候就可以调查父亲您的死因，找出真凶，为你报仇！”

崔灵儿神色坚定，声音平静，暗藏波澜。

她寥寥几句言语，不止一次提到了‘外魔’、‘鬼神’，愈发让叶寒认定这个世界有诸多不寻常。

而崔灵儿之父，风雷宗主看来是在宗门外殒身，死因蹊跷。所以大腿才会有追索其父死因，找出真凶的执念。

崔灵儿轻咬嘴唇，迟疑着道：“舟山六派与本宗的武道大比将要开始，前两年灵儿都是委托应伯以代宗主之名领袖宗门弟子，今年如无意外，他仍会是代宗主。

父亲您常说应伯此人心机深沉，不可托付。但是这几年来，他却从未做过一件不利于风雷宗的事情。

原来父亲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呢……”

她轻轻笑着，与父母分享着今日的见闻，与寻常人家别无二致。

只是她倾诉的对象是两个冰冷的牌位。

汇报完自己今日的修行之后，崔灵儿起身从角落里端起那一碗黑锅巴米饭，秀眉微蹙，艰难地将之吃下肚。

她并不经常自己煮饭吃，常与内门弟子一起在饭堂用餐。

今天练习剑法到后半夜，肚饿难忍，才想给自己烧一碗饭吃。

然而与从前无数次做饭的结局一样，这次依旧是失败的作品。

“唔，饱了。”把米饭吃得一粒不剩，崔灵儿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脸上都是满足的神色。

她从院里的水缸舀来一瓢水，清洗碗筷。

收拾停当以后，她回到正堂，看向了角落里的叶寒。

一直在默默观察崔灵儿，默默扮演痴汉的叶寒一感受到崔灵儿的目光，立刻如坐针毡，心里忐忑难安。

崔灵儿走到叶寒跟前，歪头看着他的面孔，嘴里嘀咕着：“眼睛画得太大了，鼻子有点短……”

独处时候的崔灵儿才更符合她当下的年纪，满是少女的天真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