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桂
得了消息后,闻人欢当机立断,先去岚静宫安抚朱才人,打发人把闻人皎送回府上,赵步光送闻人皎出宫后,也便回长乐宫去。
一来这事没她参合的份,二来参合了也讨不着好。
回到长乐宫她便径坐在自己床上,充满雨水气息的风自窗户和门口灌入,撩起纱帘来。
赵步光招呼着人把帘子都束起,楚九书过来陪她说了会话,他现在容貌越发秀美,胡子也不长了。夏日雨天里青白的光映得他的脸苍白。
“昨日你出宫去了?”
楚九书带着食盒来的,他时不时爱给赵步光做点点心,比不上宫里的厨子,却别出心裁,做的都是些动物的形状,把赵步光当孩子哄着。
赵步光嗯了声,拿起块兔子的糕点,吃着像馒头,馅儿是豆沙的。
“昨晚上过来给你说书,看你不在,说跟着闻人少爷玩去了,后来看你穿着侍卫服回来的。没被皇帝训?”
提起赵乾永,赵步光就来气。
把啃了一半的兔子放回盘子里,她烦躁地摆摆手,“我正琢磨这事,想找个法子离开这里。”
“这里?”
“嗯,不在皇宫里住着最好,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赵步光的事从来不瞒楚九书。
楚九书似乎有点走神,“宫里住着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赵步光把昨晚上出去的事儿给楚九书说了,略去赵乾永想另立皇后的事情没提,回宫一路的惊险却加油添醋说得楚九书连嘲笑都忘了,而是觉得可笑。
“他拿你挡箭?”不过一转念,又点点头,“你不是他亲妹,拿你挡箭也是赵家人做得出的事。人命如草芥。”
赵步光恼恨地摆了摆手,“反正赵乾永是个靠不住,帮我想想法子,怎么才能离开这儿。”
楚九书嘴角翘了翘,“睿王爷过几天要进宫,你随便挑个婆家便是。”
“可我也不想嫁人……”公主的身份简直是自由的大敌,寻常人家她还能随便满江湖跑,现在连出宫都难于登天,她又不会飞檐走壁。
看起来她这个公主坐拥长乐宫,少说几十间屋子,够炒地皮的。但她也不能动,不能拿出去卖。满屋子金山银山吧,架子上摆的,腕子上戴的,哪一件都够外头吃一年。但她出不去。
这就好像只能看着满库房的稻米生霉。
赵步光想了又想,朝楚九书问,“我要是嫁出去,你跟我走吗?”
楚九书被问得一愣。
“按规矩,我是不能走的。”
他是宫里养的艺人,赵步光出宫之后,他应该回瞻云台,一直在宫中养老到死。
“反正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出宫,皇宫不适合你。”
赵步光根本想不出楚九书像个寻常太监,点头哈腰给人作揖的样,即使半年前出了事,楚九书也仍是板正端庄的,他心气极高,每每他一个人伫立在玉矶池畔,赵步光就觉得,这该是个闲云野鹤的男人。要是永寿公主还在就好了。
楚九书没说话,等赵步光吃完了,把食盒朝他一推。楚九书就提着食盒出去,垂手在廊下站了会儿才走。
☆☆☆
岚静宫一片愁云惨雾。
闻人欢走到门口就听里头摔东西,叮叮当当地一阵响动,又都静了。
宫侍通传后,闻人欢一进屋子,脚底下的厚履就踩着了碎片。
朱妙竹也是个倒了血霉的。
本来是好事,亏得在西苑里将赵乾永缠得紧,太医确诊时她还有点难以置信,连叫来三位太医,都说是喜脉。朱妙竹这才有了底气,派人去说,王公公带了好多赏。
她也是高兴昏了头,没想过王公公为什么会带着碗药过来,安胎药也该是让太医再次诊脉之后作出的方子。
于是稀里糊涂的一碗热汤药下去。
王公公走时还命人好好照顾她。
那半个时辰里,朱妙竹一身冷汗从梦中被疼醒,觉得像是月事时的感觉,下半身酸软说不出的湿腻,叫了好一会子都没人来。再想睡,小腹却绞痛得厉害,干脆自己下地去想找点热水喝,还思忖着要把当差不尽责的下人罚去冷宫凉快。
结果一掀被子。
朱妙竹就吓得整个身都软了。
她靠在床边有气无力地叫了半天,窗户上影影绰绰的都是人影,门窗却是锁紧的,没人应声。
等到出血完了,外间的宫人都换了,一个她都不认识。
现在收拾干净了,她吃过药,也有了力气。见着闻人欢,也没起身,双目涣散地坐着,手掌合捧着个药碗,里头滚烫的汤药是刚煎来的。
朱妙竹昂着头,瞟了眼皇后,失血的嘴唇抿得很紧。
闻人欢也不急着说话,让宫人搬来张椅,离床稍远些坐了。
本来朱妙竹憋着一肚子的怨气,此前没个地方发泄,她是绝不相信皇帝会杀自己的孩子,来的是皇后,于是一切都有了顺理成章的说法。
但见闻人欢姿容平常,薄施脂粉,却自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度。
“皇后来得好早。”朱妙竹冷笑一声。
闻人欢朝她一旁的下人问,“吃的什么药?”
下人小心瞟了眼朱妙竹,朱妙竹搅动着勺子,嘴角勾了勾,怪笑道,“害人的药。”
再一仰脖子,把一直不肯喝的汤汤水水喝了个干净,丫鬟上来替她擦嘴,朱妙竹靠在床边,脸色很是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