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
赵步光被服侍着洗了脸换了干净的衣裙，是简单的束腰长裙，宫女为她清理咬破的嘴唇，脸上施了一层薄粉，腮边点染胭脂，宛如一朵快要盛放的杜鹃。
赵步光觉得好笑，要见皇帝了，所以还要给她一点属于公主的尊严吗？她现在脑仁疼得厉害，眼皮浮肿，走路时候才察觉到，大概之前毒发时没能控制住自己，身上多了些伤口。
宫女还在用湿巾子为她擦拭嘴唇，赵步光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不用管了，就这样吧。你这么尽心伺候本宫，要是本宫获罪，后宫怕是不少人想撕了你。”
简单收拾了一下，赵步光被人带到承元殿。承元殿是赵乾永处理政务的地方，平时赵步光也没有少来。但她从来没在这里见过别的嫔妃，刚走到院子里，赵步光就看见了澹台素。
澹台素拥着一顶黑狐领，缀着各色宝石的孔雀蓝长裙迤地，赵步光向她略点头，算是见过礼。
两名侍卫请赵步光入内。
赵步光也无暇再看别的嫔妃，只注意到瑾嫔在场，皇后不在。虽然赵步光无数次来过承元殿，却没有一次像这样。
赵乾永上座，侧旁坐着闻人欢，还有一些赵步光不大见面的嫔妃，大概是赵乾永从前府里的女人们，总之都有尊贵的身份。澹台素也在宫人的搀扶下，在闻人欢身边入座。
赵乾永没有想到再见赵步光她会是这副模样，脖子挺得很直，没有立即下跪，淡淡扫了一圈在座众人，又好像一个人都没看在眼睛里。这种冷漠高傲的架势，却有几分像个公主了。
“带凶犯上来。”
王祥福接令走到门口，吩咐侍卫带毒杀二皇子的人入内。
嫔妃们个个都很安静，赵步光相信，这些日子里，这些智商超群，心眼丰富的女人们，早就把来龙去脉打听了个没有百八十遍，也有个七八遍。
赵步光自己也很好奇，到底是谁下毒，她在浣濯局一直没想明白。
当凶手被押入众人的视线，赵步光惊异地微微瞪起眼。侍卫在凶手已顶不直的双膝分别一踹，她便只能端正跪着，闷哼一声，那没什么人样的凶手软软伏在地上，给皇帝和娘娘们请安。
是苏合。
一股寒意涌上赵步光心底，她有点明白，为什么被抓的会是她了，也明白赵乾德说的让她无论听见什么都要死不承认。
不成人形的苏合跪坐在地上，赵乾永开始问讯，她看上去很虚弱，大概在浣濯局吃了不少苦头，对所有问题都没什么挣扎，坦白交代。
事情的脉络很简单。
苏合说，她是赵步光的贴身宫女，赵步光借由玉牌被偷的事打发她去玉阳宫，但贵妃一直不信任她，她希望早日回到长乐宫。中秋宴会在长乐宫举行，听说她被派去长乐宫帮忙，负责皇子的饮食之后，赵步光派人找到她，交给她一瓶毒||药。因为成功之后，能再回到长乐宫，赵步光也许给她不少好处，所以她就答应了，终致酿成大祸。
快说完时，苏合睫毛不停颤动，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澹台素，澹台素认真盯着刚染了新鲜蔻丹的手指，似乎在听她说话，又似乎早已经神游天外。一直到最后一个字说完，她也没敢看赵步光一眼，伏在地上请罪。
“奴婢只是听从主子的命令，但求陛下免除一死。”
此话一出，赵乾永嘴角浮现出冷笑，“你一个婢子，你的命和小皇子的命，岂能相提并论？”
“那么公主呢？公主的命一定能和小皇子相提并论了吧！陛下疼宠公主，为什么不能网开一面呢？奴婢不恨公主，陛下不知道公主心里有多苦……”
赵步光一时懵了，难以置信地盯着磕头的苏合。
“自从惠嫔娘娘怀上小皇子，陛下成天都腻在惠嫔娘娘那里，说是陛下的妹妹，在这宫里还不是要看娘娘们的脸色，公主心里的苦谁又知道？”苏合声泪齐下。
要不是早就做好了会被人赖上的心理准备，赵步光快被这剧情雷得哔了狗了。
赵乾永的神色变得很微妙，从赵步光进来，他第一次正眼瞧她，似乎想从她微微低垂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赵乾永转过头去。
“有、有人证。”苏合虚弱地说，好像要说出这一句，比方才的陈情更加困难。
“谁？”
“长乐宫主事的姑姑，翠微。”苏合不敢看任何人，她能听清自己说的每一个字，每个字都砸在她的脑海里，嗡嗡作响，“公主每次都派她来找我，翠微姑姑可以证实奴婢所说无一字虚言。”
赵步光一边眉毛挑着，本来有的七八分困惑，现在满打满算成了十分。
“带长乐宫的翠微上来。”赵乾永话音未落，澹台素一声断喝：“慢着！”
满屋子的女人都盯着澹台素，闻人欢望着门外，不知在想什么，手指抚摸着腕子上的佛珠定了定神。
“贵妃有何话说？”赵乾永问。
澹台素以手帕沾了沾嘴角，淡笑道：“既然公主在这儿，是直接的相关人，难道不应当先问问永寿，为什么要犯下这桩恶事？”嗓子眼突如其来的痒让澹台素压抑着咳嗽了两声，宫人递上水杯。
赵步光倒是无所谓，反正先还是后审她，她都不打算承认。
赵乾永一言未发，冷冷淡淡的视线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唯独掠过了赵步光，他问闻人欢：“皇后以为如何？”
宫人碰了碰闻人欢的肩，她才回过神，侧着脸微微点了下头：“臣妾以为，先听听人证怎么说，否则冤枉了永寿。”
“陛下！”澹台素低叫道。
“带人证上来。”虽然一直没有正眼去看赵步光，赵乾永眼角却瞥到，赵步光的表情充满揶揄和满不在乎，似乎这一场审判于她而言更像一场闹剧和笑话。赵乾永克制自己不去看那副形销骨立的模样。
侍卫带上翠微。
翠微端正地跪在苏合身边，没有看她一眼，向所有上位者行礼。
赵步光留意到，翠微今日刻意打扮过了，比平时多几分女人的娇媚，甚至她抹了色彩明丽的胭脂在唇。
“翠微，朕来问你，中秋前夜，你是否去见过玉阳宫的宫女苏合？”赵乾永好心地指了指，“就是跪在你身边的这一位。”
翠微抬头仔细看了一眼苏合，平静地点头，“平常公主亥时躺下，那一日子时三刻，奴婢去玉阳宫外见了苏合。奴婢和苏合有一个暗号，只要奴婢吹响竹哨五声，她就会出来见奴婢。”
赵乾永上身靠回座椅，眯起眼，冷冷睨着翠微，“你为了什么事去见苏合？”
“陛下这些日子，是为了什么事情夜不能寐呢？”
不等赵乾永回答，翠微抬起精心装扮过的脸，毫无畏惧地直视上座的娘娘们，妩媚地笑了笑，“娘娘们最好一生能有一夜这样的福气，让陛下镇日挂心，奴婢只要想到陛下这挂心，有一些是因为奴婢，此生就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放肆！这么口无遮拦，亵渎圣上，怎么还不掌嘴？王公公，你就是这么服侍陛下的？凭着这个女人在这儿胡说八道！”澹台素冲动着想打断翠微不要脸的说辞，而赵乾永对翠微的说法竟有了兴趣，这让她几乎想豁出去把翠微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