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九
看见长乐宫大门的瞬间,宝光璀璨的凤辇也映入眼帘,即使是皇后的便服,也比一般妃嫔的朝服更隆重。
凤穿牡丹,流云腾雾,四目一相对,闻人欢和善地向赵步光笑了笑。
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而且欢天喜地地迎上去。
闻人欢拉着赵步光的手,上下看了看她,欣慰道:“看来永寿身子大好了。”
赵步光嘿嘿笑。
两人携着手一面往里走,赵步光一面听闻人欢说话:“近月来听闻母后免永寿去请安,前两日请你过来用膳赏菊,回报的侍女都说你病着,皇嫂等不及来看看你。”她灵活的眼珠上下扫了赵步光一圈,“今日出宫了?”
“皇兄叫我没事的时候,多去看看小皇叔,一家人多走动走动才好。”赵步光微笑着说。
“没大没小的。”闻人欢刮了下赵步光的鼻子,赵步光几乎愣了住,已经许久不曾见闻人欢放开胸怀笑一笑,这么一笑恰似刚绽放的玉兰,高贵素雅。
想到顾霖幕那晚醉后说的话,是闻人欢自己下令让他开出了催生的药,本已见稳固的胎,被闻人欢断送,那孩子也许会有的第一次呼吸,吃的第一口奶,都因为并不成功的诡计而永远不能再得。
冷不丁赵步光抽出手,闻人欢低头看她的手,视线移上她的脸,“怎么了?”
赵步光忙摇头,“没,刚才心口有点发闷。”假意按住胸前,赵步光却不再碰闻人欢的胳膊了。
“要紧吗?春如。”闻人欢让春如去请太医,亲自扶着赵步光入内,让她在坐榻上休息,担忧地望着她:“两日前,我找负责为你请脉的顾安之问过话,待会儿我倒要好好问问,他是怎么照看你的身子,师徒倒是一个德性,半罐水叮咚响。”
赵步光忙牵着闻人欢的衣袖摇了摇:“可能今日出宫玩累了,好好睡一觉就没事。皇嫂不必担心。”
“还是等太医来了看看再说。”
赵步光“嗯”了声,垂下头,闻人欢找过顾安之问话,顾安之是个没什么心眼的,想必问什么说什么,很有可能闻人欢已经知道她查过顾霖幕。好在顾安之是个一杯倒,那天很早就醉了,可能完全没听见顾霖幕说了什么。
果不其然,顾安之来号脉之后,说赵步光没有什么大碍,闻人欢状似无意提及顾霖幕的病情。
“你师傅顾大人为保住本宫府中胎儿尽心竭力,虽然……”闻人欢声音顿了顿,手搭在平坦的小腹上,难言的哀伤浮现在脸上,“但本宫知道顾大人早已尽力而为,皇上现在只有一个孩子了,对皇嗣很是在意,等再有嫔妃怀孕时,本宫会向皇上提议,让顾大人为贵人安胎,只要他办好这一件差事……”
闻人欢没有把话说完,顾安之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磕头谢恩,喜道:“师傅正需要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要是能一展身手,证明他的医术,师傅的病自然不药而愈。”
闻人欢微笑着颔首,觉得顾安之憨实,顾安之也为她出过几个方子,她心里很清楚,顾安之大有青出于蓝之势,但心思太过单纯,不能为她所用,因此,只要略使手腕,便能笼络住顾家叔侄。
顾安之走后不久,闻人欢便起身告辞,让赵步光好好休息,离开后还让宫人送来不少药材。
赵步光手里捏着一根百年老人参想事情,朝月不敢出声打扰,但没一会儿,赵步光指甲无意识掐到人参里去了,朝月才出声提醒她。
赵步光低头一看,抱歉地扯出一个淡笑,“东西都收好罢,嫂嫂们都知道本宫身子弱,再这么下去,本宫要是开药铺,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从浣濯局放出来之后,那些尖着眼观望的嫔妃都看出来赵乾永对永寿公主的宠爱一如既往,联想到公主入狱之后,她们中没有一个人出来为她求情,纷纷送来补品表示歉意。
事实上赵步光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过,明哲保身的道理她作为个现代人也很清楚,要是一个单位里哪个老板的心腹忽然陷入资金挪用,其他员工也不会出来说什么。
“公主本来这辈子就吃穿不愁呀。”心直口快的红蕉抱起药盒,对朝月眨眨眼。
朝月在她前额揉了一下,“多做事,少说话。”
赵步光无聊地长叹了一声,“别,你们还是多说话,不然长乐宫安静得像个鬼屋似的。”
红蕉得意地挺腰拿药盒撞朝月,“听见没?奴婢遵旨!”
两日里都翠到长乐宫和厨娘学过几道造型可爱、做法简单的点心,赵步光的香囊也快要完工了,薛太后找赵步光去延寿宫用过一次晚膳。赵步光去时正遇上澹台素离开,匆匆一面赵步光就感觉澹台素对她的态度稍有转变,前阵子一见到她就想吃了她的戾气淡去很多。也许心经抄得多,心境也会不一样,落在薛太后手里,谁都能被折腾出大家闺秀的样子。
赵乾永回宫是在午后,嫔妃都去迎接,太后没去,公主也没去,没有人向长乐宫报信。
每日午后,赵步光要睡小半个时辰,这一天也一样。
醒来时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影坐着,她也没看清,头疼得厉害,便闭上眼睛,叫道:“朝月,给我点水。”
很快,水来了,有人扶着赵步光坐起身喝水。赵步光就着那人的手啜了几口,才睁开眼睛,就看见那手指修长得很,不如女子的纤细,才发觉扶着她的是赵乾永,登时坐直身。
“皇、皇兄,你回来了?”
赵乾永把水杯放回去,从一旁坐榻上拿起赵步光绣香囊的小篮子,他说:“合欢花绣得不错,这次可别说绣得不好又给剪掉。”
赵步光干巴巴地笑,“不会,不会。”
“虽然合欢低贱,不好带在身上,不过……”赵乾永抬起头看向赵步光,“这个给我。”
完全不容拒绝的语气,赵步光只好勉强答应。
赵乾永显得很累,没和赵步光说几句,就在一边榻上斜靠着闭目养神。
赵步光让人服侍着收拾好仪容,转回来与他说话,才发觉他已经睡着了。寝殿内从赵乾永进来,就弥漫着一股寺庙中的香味,赵乾永竟然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过来了。
想起那块被赵乾永贴身收藏的玉牌,赵步光暗叹气,摇了摇头,走出殿外悄声吩咐人去请都翠过来,给赵乾永盖上一袭薄被,轻手轻脚地散开赵乾永的头发,她用手随意梳理开,就离开寝殿。
本该已熟睡的赵乾永张开眼,翻了个身,才真的睡去。
随着北狄内乱,和亲之事暂时被搁置,眨眼入冬,天寒地冻。北狄人不擅在冬季作战,他们的猎物只能勉强撑过冬天,大秦军人暂时都可以松一口气。腊月初,各地正五品以上官员进中安城述职。
一时间中安人满为患,无论大小客栈,均是日日客满。
初雪时候,宫中举办盛宴赏雪,筵席安排在梅园,红白二色的梅花傲骨霜寒,吐露淡淡幽香的嫩蕊。
中途赵步光即借着身体不适离席,侍女红蕉向皇后禀报,赵乾永看了她一眼,等红蕉离去,赵乾永侧过头询问闻人欢。
闻人欢侧身略低头回话:“永寿曾经受过重伤,在浣濯局呆了差不多半个月,天寒她身子受不住,臣妾已准她回去休息了。”
赵乾永坐直身,若无其事地观看瑾嫔安排的歌舞,不少位份较低的嫔妃会在这样的宴会上表演,以求皇帝青眼。赵乾永必须从开席坐到结束,只不过他让人将清酒换作劲头略强的醇酒,与闻人欢对饮。
向来爱凑热闹的澹台素安静陪在薛太后身边,与薛太后说笑,一反往日一定要和闻人欢争个长短,甚至没有多向主位看两眼。
中途赵乾永离开席位,走去与薛太后说话,顺手将狐裘解下,系在衣着单薄的澹台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