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下
冉敏同绢草宿在铺子阁楼,老王头将云缄安排在楼梯下客房,便各自歇息。
山野民宿简陋却干净,山间夜晚甚凉,山风猎猎,吹入窗棂,发出“嘶嘶”声响。
这是今生冉敏第一次在山岭野地宿眠。
绢草新换上自家锦被,便催冉敏早些休息。
冉敏还不想休息:“绢草,可问过店家明日下山的道路?”
绢草点头:“这里叫三岔峰,山下果然是渡口,渡口有小舟,乘舟往北,便是太太的庄子。”
“只是,听曹管事说太太并不喜欢这个庄子,庄子空置多年,也不曾到访。奇怪的是那年有人高价要买,她亦不肯。”
“还有一则事。”绢草讲到这忽然压低声音,左右顾盼才小心说道:“适才我问店家去往小叠山的路途,店家倒是万般劝阻。”
她模仿着老王头的样子道:“客官到去小叠山?万万不可,那地方有些邪门。”
小叠山有水鬼。听闻每当夜里潮汐起时,居住在渡口附近的渔民常常听到对岸的水底锁链曳地,重物撞击墙体,骇人的尖叫声。
十五年前,有人在渡口坠河,河水红波一片。自那日起,异象便生。于是百姓传言,夜里那声响,便是那水鬼,被锁链锁着,在水底徒行,寻找替身。
“没有人探过吗?”冉敏问。
“也曾有那么几个胆大的,只是再也没回来过。”绢草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四顾周围,又怕见到什么不该见到的东西,缩了缩身子来拉冉敏。
“姑娘,快别问了,怪慎人的。”
冉敏笑她胆小。前世冉敏在小叠山长居几十年,从不曾听到什么奇闻异事,想来不过是乡民谣传罢了。
见绢草胆怯,故意板起脸指着窗外道:“那是什么?”
巧时山风忽烈,窗户被倏地撞开,抵在墙上,“纭钡囊簧,吓得绢草躲在冉敏身后,直叫姑娘。
窗外飘然升起一颗头颅,散发披面,颌下染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望着窗内。
冉敏见此倒舒了一口气。
“云缄!”
云缄咧嘴一笑,跃进窗内,手里提着一件黑乎乎的东西。
“受伤了?”冉敏忙吩咐绢草取药。
云缄却朝她摆了摆手,“不是我的血。”
他张开手,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抛在地上,接过冉敏递给他拭脸的绢帕,放入胸前衣襟内,只抬起右手,用袖子擦了擦脸。
那东西重重撞在地上,发出一阵□□。
是个人。
冉敏以目询问,云缄道:“这个人趴在草丛中,鬼鬼祟祟。”
云缄说话向来简炼,如今较之从前已好许多。绢草心有忧虑:“该不会是黑店吧?”
冉敏摆手,示意绢草勿语,命云缄将人翻转过来。
此人身量不高,显是在泥水里滚过,一身衣裳已看不出颜色。他满脸泥浆,看不出面目,只有肩上一道伤口鲜血不断涌出。
“姑娘,该如何是好?”绢草问。
冉敏的视线落在那人的腰间,腰上系着一条朱红色的丝绦。
丝绦上没有坠玉。冉敏目光急缩,疾行几步,将那人的头抱在怀中,掏出帕子,将他脸上的污秽拭去。
那人露出真容,眼角眉梢竟与馥儿有六、七相似。
是他!
翟湛!冉敏抱着愣怔住,惶然间几乎有些不知所措。
自她今世初见翟湛已过三年。那时初起的要搓合他与廖仙芝之心渐渐消散。
廖家蒙冤出逃,是翟家出手相救,合家上下对廖家满怀感激。便是清冷毒蛇如廖靖远,接到翟湛亲笔书信,也会耐着性子认真回复。
倒是每当冉敏到廖家短住之时,廖仙芝便会收到翟湛书信。书信内容甚是无聊,满满线笺俱是每日所学,十足一本学习笔记。
奇怪的是每每念到最后,廖仙芝总会用促狭的眼神瞄着她,却一副打死不说的神秘表情。
冉敏不问。翟湛是她上辈子的劫,重生一世,这便是跳出劫数的契机。
三年不见,翟湛长高许多,他紧闭着双眼,眉间紧蹙,满脸痛苦之情。
他怎么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冉敏接过绢草递过的盐水、纱布,同翟湛清理伤口。盐水腌人,他昏迷中知痛,不由自主呼痛。
冉敏只作不理,干净利落同他上好伤药,包扎好伤口,又用帕子沾水,挤在他干裂的唇上。几细水入喉,他不自禁发出舒服的喟叹声。
冉敏唤绢草将干净的衣裳拿过一套。
翟湛的身量大约只比冉敏高一些,并没有他适宜的衣裳。冉敏怕惊动店家,又不愿将自己的衣裳予他穿,便命绢草匀出一件旧衣裳。
绢草倒是无所谓,到为翟湛更换衣裳之时,云缄却急了。
先前冉敏抱着翟湛为他疗伤之时,他已心中不满。更何况要冉敏为他换衣裳?
他“胡拉胡拉”,两只大手掌将冉敏与绢草挡在门外,一阵忙乱,半晌才肯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