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 再为冉氏女 - 景璞珠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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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秋色肃杀,禽鸟啁啾。葬下双亲,我重拾战袍。贤惠的妻子为我重着战甲,久未引弦的□□执在手上,搭箭扣弦,引满直指天上星宿。

这把弓悬于父亲的卧房,曾伴着他大半生戎马生涯,直至那一日,他命悬一线,方才放下。

远方战角吹响,声声催促。妻子充耳不闻,依然细心将我打理。腰上悬上她亲手求来的平安符,针角细密扎实。

“夫君,妾等君归。”

她只一句话,眼神却坚韧而自信。

妻子是闽北旧族敬氏,为父亲所聘。彼时我虽满心欢喜,不能理解他的做法,因为敬氏,只是旧族破户,而父亲,需要的是一个强势的盟友。

芝姨的话,解开了我的疑惑。她说:“你父亲为了一个人蛰伏隐忍这么多年,你是那个人最宝贝之人,他又怎能让那人伤心呢?”

芝姨是父亲的妾氏,原本养于晋州别庄,近来身子不好,才迁入府中休养。听父亲说,她年轻时受过颇多波折,常年与汤药为伴,父亲并不让我十分烦扰她。

芝姨的性子却难得豁朗,且喜爱孩子,府中只我一位,便让我常去与她作伴。

年幼之时,我因是独子,拉帮打架,孤掌难鸣,常落于下风,追根究底,是父亲子嗣单薄。

太太身边的周嬷嬷看出我的苦恼,便劝我让父亲多来太太房里。“若是太太有个一儿半女,大郎岂不是多个弟妹可供差遣?”

当时这话正中我心,看到未来一排弟妹任我指东打西,不由大喜,撒娇打滚吵着让父亲去母亲房里。

那一次,是父亲唯一一次打我。那一记巴掌落于我身上,火辣辣地疼。

我愣住了,因为父亲在流泪。

他问:“你可知你的母亲是谁!”

我当然知道,当我嗷嗷待哺之时,我的亲生母亲便已长眠黄土,此时东厢房里的那位,不过是父亲继娶的太太。

父亲从不让我唤她母亲,我平日便太太、太太混叫着,倒是太太身边的周嬷嬷常用些吃食,诱着我探听父亲的身边事。

“我知道又如何,她又不能回来教我养我!”我也倔强,僵着脖子与父亲顶撞。

那一日,我被打五军棍,卧床七日。

昏睡间,我仿佛听到芝姨砥:“你打他作什么?如是敏妹见到,说不定如何伤心。他还这么小,知什么事?我知你心里不好受,又有谁心里是好受的。”

我等不到父亲的回答,偷偷睁开眼却正对上他的眼神。

没有再怪责我,他只是一叹,“馥儿,以后莫在惦记什么兄弟姐妹,不可能。”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么固执,一如我不明白妻妾成群的他却为何独善已身,宁可一个人独居在偏院的小屋子里。

追问芝姨,芝姨只是叹气道:“这是孽,你父亲欠你母亲,或许这辈子,也还不清。”

父亲每日征战返乡,便会消失一阵,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只是每每回还,他的心情便格外的好,即便是责罚下人,嘴角也含着一缕笑意,令人感觉不到他的威严。

大历三年,父亲被剌伤重,救治中鲜血如注,昏迷之中,他反复呓语,只有一个名字。

三日后他醒转,呆呆望着我一夜未眠。

才刚能下地,他便迫不急待,带着我到了一个地方。

那是我母亲的陪嫁庄子,从小至大,每一年,父亲都会带我到山庄小住。在那山间别庄的后山上,我同父亲猫在草丛中一个时辰,方看见一个人。

一个中年女子。

看到她,我才明白,父亲为什么为我聘闽北敬氏。那个女子虽然布衣钗裙,她的身上却有着同敬氏一般淡然的气韵。

父亲趴在草丛中,从长草丛中痴痴看着那个女子,尽管腰上伤势未愈,他的眼里依然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情。

女子在山后开辟一片菜园,浇水之后,便拾锄返庄。眼见她越来越远,父亲自草丛中一个翻滚,藏身树后,目送女子远去。

他这么姿势显是做过千百遍,一举一动,没有任何赘冗。

直到那道影子消失在远方,父亲方松口气,捂着伤口,缓缓坐下。

“你不是常想知道为何我不肯让你唤别人为母,因为你有母亲,你的母亲,便在眼前。”

我顿时如雷灌身,几欲质问他为何。

他望着远方,淡淡道:“今日我告诉你,并非让他打扰她平静的生活。你要知道,你的母亲尚在人世,然而,却不许你与她相认。”

“为什么?”我满腔的怨懑顿时发作:“既然母亲尚在人世,为什么隐藏她的行踪,难道她不喜我?既然你告诉我了这件事,为何又不让我与母亲重逢?”

父亲只是平静看着我发泄,待我发泄完后才说道:“因为我要你代替我去守着这个秘密。”

接下来的时间,父亲缓缓同我讲了一个故事。故事很长,且曲折,故事里的人物却没有得到幸福。

“我已经为了这个秘密,耗费了大半生。然而我却心甘情愿。我原本以为,这个秘密会在我这代终结。”

他望着我,眼里些许歉意。

“只是我没有想过,人的寿命是有尽头的。这一次,我便差点命丧黄泉。”

“我会努力活下去,但若是有一日,我不幸在她前头逝去,那你便要代替我,守着她,守着秘密。”

我点头,为人子女,这是我应尽的孝心。父亲都能强忍妻离之苦,我又有何不能忍耐呢?

离去之时,父亲偷偷将菜园中的青菜卷走几颗,回到家,烹菜煮酒,他竟一片叶子也不舍得分与我。

从那日起,父亲卸了军中重职,一心一意当起富贵闲人,而我则暗中蓄势,开始接过他的重任。

妻子看出我的不安,软言相慰,仿佛一朵解语花。我抚抚她隆起的小腹,心中忽然明白了父亲的想法。

“亭苋,接下来我要同你说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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