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留
荒凉的塞北之境是一处无人之境,三年之前,这里曾是北朝的疆域,经历过无数的战乱,败骨焚草遍野。
如今仍是这片土地之上,却渐渐有兴盛之气。
成片成片已成焦土的荒野被开垦成为良田,将士们用自己的双手依水而建,仅仅花了三年的时间,便在这里,建立起一个塞上江南。
高而精瘦的男子光着膀子,挥汗如雨劈伐杨木。这里水源少,木质犹为坚硬,不过一柱香,壮年的身上便挂上汗水粗砾。
“云副将,翟将军回来了!”
他的侍官快马来报,男子听完,扔下大斧,接过侍官递过的衣裳,骑上战马向主营驶去。
侍官紧跟上他,嘻笑道:“将军这回,带回来个女子,长得不错。”
男子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侍官已经习惯他这种性格,依然叹息道:“看来将军这一次,是破釜沉舟,我听说,整个翟氏家族都搬到了塞外。恐怕,我们再也回不到家乡了。”
听到最后这一句话,男子握着缰绳的手,方紧了紧,他已经三年没回东津。
在翟湛同冉敏说完那句话之后,她便跟着翟湛,到了塞北之地。
“西出阳关无故人。过了这个山关,你想要后悔,便来不及了。”
像是特地提醒她,翟湛在耳边道:“这是你的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
冉敏只是淡淡瞥他一眼,说道:“也是你的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
两人相视不语,翟湛将冉敏搂入怀中。他知道,当冉敏决定跟着他来塞北之时,便已无选择。
“阿敏,等我们到塞北大营后,便成婚好吗?”
“好。”
“将军。”属下的禀报之声将翟湛从回忆之中拉回,他刚到大营,安顿好翟家族人与冉敏后,顾不上歇息,便召集旧部整理事务。
临走前,他将塞北大营交给信得过的手下云缄,事过更今,他翻阅营中事务手札,很是满意云缄的行事。
“做得很好。如没有别的事,那便回去歇息吧。”
云缄迟疑的望着他。翟湛知道云缄此人,他性情沉黑寡言,这副表情,定是有话有说。
便问道:“你还有何事?”
云缄点头,问:“不回?”
他这惜字如金的性情向来被人诟病,唯独翟湛却极为包容。
“恐怕长时间都回不去。”翟湛道:“如今我们还必须面临被朝廷视为叛军的危险境地。能南北二朝廷夹缝之间生存,已是不易。”
云缄沉默片刻,道:“回。”
“你下定决心?”翟湛问道:“如果你真的要回到原本的地方,现在所得一切都会回到原点。你甘心吗?”
“回。”云缄肯定道:“有人在等。”
自云缄第一日到塞北入军之时,翟湛便知道,他心里有一个很重要之人。云缄不说,他并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只是隐约感觉,云缄之所会在战场之上如此拼命,很可能这个人有关系。
三年,除去执行任务,云缄没有踏出过军营一步。凭借着战场骁勇舍命,很快,云缄从一个被刺配塞北的囚犯,变成翟湛身边最信得过的心腹大将。
“云副将,属下倒是觉得,如是您担心家人,可如将军一般,派人将他接到塞北与您团聚。”云缄的侍官听他似有去意,连忙开口阻止。
云缄平日少言寡语,然则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翟湛知道他去意已决,道:“既然你有放不下的事,那便去吧,不过要记得,湘北翟家军的营寨大门永远为你而开。”
云缄的点点头,对于翟湛他始终感激。不管是当初重用还是刺囚的他,还是后来不遗余力的信信他。现在的翟湛刚被南朝的新帝排挤,正是最坚难的时刻,然而在这个时刻,他却选择尊重云缄的想法,放任其离去,在任何一位将领,都是非常难得的事。
云缄的行李并不多,几件换洗衣物,加上一些随身碎银,剩下的东西,他都将这些分给自己身边的侍官。
离行前,他来同翟湛辞行,正巧碰到翟湛的侍官负着一个包袱急匆匆来寻他。
“云副将,幸而你未走。”他顾不得抹汗,将包袱递给云缄:“这是将军大人吩咐我交予你。”
“将军说,你在关中一定有牵挂着的人,有这些东西,相信可以解决部份问题。”
云缄接过包袱。包袱斗然往下一沉,听里面的声音,云缄知道,这是金银一类的东西。
“将军说了,原本该给你银票更好携带。只是,如果翟家出了事,朝廷一定会注意票号动向,你原本便是湘北军的人,从号子里取大笔银钱,容易被人注意。这个时候,还是真金白银安全些。”
云缄问道:“将军在?”
侍官道:“在里面呢,听说适才将军的未婚妻子来了,将军正在待客呢。”
未等他说完,云缄便越过他,向翟湛的营帐大步走去。
翟湛营前的两侍卫见到云缄行礼问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云副将,你来向将军辞行?将军媳妇在里面呢。”
他们朝着云缄挤眉弄眼道:“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将军那副模样。”
“云副将,将军请你进去。”侍卫们见到翟湛的侍官凌其,忙敛了笑,双目目视前方,重新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
云缄跟随凌其进屋,他只不过想同翟湛道声别便走,对士兵口中所述翟湛的未婚妻子,并不感兴趣,故而明知那个女子避嫌背着他坐在营房西侧,也懒得特地去看她一眼。
翟湛的心思显然因这女子的到来而被打岔,再加上云缄向来话少,两人并没有什么话,三言两语之后气氛便陷入尴尬之地。
翟湛咳嗽一声,道:“别的我也不多说,一路小心。”
云缄点头,跪下朝翟湛重重磕三个头,重新站起。
正在回身打算离开之际,他突然愣住了。云缄的余光扫过西侧墙角女子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