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好景难长(4) - 三生·神仙债 - 雪小朵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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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好景难长(4)

第31章好景难长(4)

太后的金口玉言已将昔微、宋诀这两个名字绑在一起,他还能如何以为?

群臣中已有人向宋诀的祖父宋明安将军贺喜,老将军本人也离席谢恩,高呼万岁,帘幕之内,也有命妇向昔微连声道贺。婳婳握紧了我冰凉的手,极用力。

我透过珠帘望着宋诀的方向,心中一片空白,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想看一看他的表情,究竟是从容,还是卑顺,抑或什么都没有的麻木。

那个紫衣锦袍的影子缓缓起身,行至大殿中央,而后,是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臣宋诀,求太后收回成命。”

一时之间,满殿皆默。

世界像是再没有别的声响,这骤然的沉默,令人的心跳声响得极为突兀。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突然为他的这句话悸动不已。

他缓缓道:“臣钟情尚平长公主已久,若迎娶他人为妻,定将抱憾终身。”说完撩起官袍跪到阶前,“请圣上、太后成全。”

原坐得端直的昔微柔弱无骨的身子蓦地一垮,幸而被身后宫人扶好才没有失态,只见她紧咬着下唇,脸色一阵阵发白,神色带些凄楚可怜,也带些难以置信,更多的却是不甘。

宋明安老将军亦跪到阶下,为宋诀求情:“宋诀年少轻狂,在御前有失体统,还请圣上和太后看在老臣的颜面上……”

宋诀以头触地,打断老将军的话,一字一句:“请圣上、太后成全。”

太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语气还算克制:“宋诀,哀家问你,宋家的人,都如你这般大胆吗?”

跪在阶下的祖孙二人,久久没有将头抬起,老将军自然明白,此时此刻,除了宋诀主动认罪,他无论说什么,恐怕都无力回天。

另外,也只能寄希望于提起这个话题的云辞能够圆场,但,云辞却不置可否,只是目光透过珠帘巡视一圈,最终落到我的身上。

他的神情依然辨不分明,我的背上却渐渐透了一层虚汗,正要上前与宋诀同跪,却听到席间传来谁衣袍撩动的极轻动静。

深青色袍子的男子行到大殿中央,脸隐在宽袍大袖之后,恭声道:“圣上前日问臣,臣成功完成赵国与大沧的通商之任,作为奖励想要什么。臣当日答,求娶尚平公主。”他的声音混着空气中轻轻薄薄的酒香,显得又沉又雅,“圣上当日未答,今日,臣斗胆再求圣上。”

肃杀的沉默侵吞整个延寿殿,沈初的声音无悲无喜,淡若炉香。

待他语声落地,周遭气氛已紧张得似拉满的弓弦。殿上没有哪位朝臣敢发出声响,只等着看这出戏如何收场。在这一触即发的氛围里,端坐帝王身侧的雍容贵妇却忽然一笑:“哀家大约是老了,耳力竟不济至此。”幽声问阶下男子,“沈大人方才,是求哪一位公主?”

我心中一顿,太后此话,分明是在给沈初改口的机会,既然太后都已煞费苦心地给他台阶下,他便该识时务地领会太后的意思。

我一直觉得沈初是聪明人,他方才在宋诀惹怒太后的当口站出来,与宋诀同提一件事,已是犯了糊涂。

我不愿他继续将这糊涂犯下去,隔着垂帘淡声开口:“沈大人一时口误,弄乱了儿臣和十三姐的名字,也是极有可能。”

脸上挂着笑,却早已是汗透衣襟。

十三皇姐昌平公主比我年长半岁,不大喜欢过问世事,平时喜欢种个花养个鸟什么的,为人也中规中矩,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中颇是清新脱俗。

民间话本里常有误打误撞却成就一桩良缘的例子,我期待沈初可以悬崖勒马,可遗憾的是,他却并没有回应我的这一期待。

只听他语声笃定:“臣说的,的确是尚平长公主。”

我不由得闭了闭眼睛,他既吃了秤砣铁了心,我能拿他怎么办。

立在太后身后的宦官察觉到情势不妙,极有眼色地递了一杯茶过去,她老人家接过茶饮下,目光透过垂帘找到我,极短地道了一句:“好一个尚平,让哀家突然想起晋国的淳德长公主。”

我浑身一震,忙离席跪拜,白玉的地板透骨地凉:“儿臣万死。”

距离大沧灭晋国,已经有五十多年,可是大沧的百姓对这位前朝的淳德长公主,却直到如今都津津乐道。有关她的故事,十个百姓便能谈出十个版本。但所有的故事都遵循一个主线,那便是淳德公主是如何祸国殃民的。

当年,淳德长公主以美貌闻名六国,大沧的国君也曾派使节求娶这位长公主,却被晋王拒绝,这为后来两国交恶埋下了种子。后来,晋国内乱,平南王起兵谋反。乱军虽然打着晋王无道的旗号逼宫,民间却盛传,内乱之本,在于平南王觊觎淳德长公主的美貌,欲将她据为己有,可晋王极宠这位妹妹,竟是不愿放她出嫁。

后,乱军逼宫,晋王饮鸩,作为亡国的公主,自裁才是淳德最应当采取的做法,可她却在隔日便成了新王的帝妃。

又三年,大沧与晋国开战,大沧的将军攻入晋宫时,当时已为晋国王后的淳德亲自打开重重宫门,将大沧的将士引入了晋国的王庭。

那时,晋国的新帝始知,自己的枕边人——晋国的公主,如今已是晋国国母的那个女人,却早就与对自己的国土虎视眈眈的邻国订下了盟约。

后来的故事极为俗套,亡国的王后要么与自己的国家陪葬,要么再一次沦为新君的姬妾,可是对于一个亲自将自己的枕边人送上断头台的女子,大沧的国君纵使曾垂涎她的美色,又怎有那个肚量和胆量让她继续活下去?

据说,在赐死淳德之前,那日攻入晋国王庭的大沧将军,竟长跪阶前为她求情,甚至在她饮鸩死后,毅然辞去高官厚禄,为她在苍山守灵,十年不出苍山一步,就连大沧的帝王,那亲自赐死了她的我的先祖,也会在她的祭日,于佛前跪上一整天。由此,也足以想见她是何等的红颜祸水。

可是,这位淳德长公主最为世人诟病的一件事,却不是她杀了自己的丈夫,灭了自己的国家,乱了一代明君和一代良将的心,她所犯下的罪,要追溯到更早之前,那就是她与她兄长的乱伦——虽是野史中的说法,但是也只有如此,她后来所做的选择,才于情理上说得通。

卧薪尝胆,大义灭国,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兄长——她的爱人——报亡国之仇。

于她而言,大约没了爱人的国,已是别人的国,而不是她的国。可是即使如此,我却仍然难以想象,她在为大沧的将士打开大门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如今,太后以淳德喻我,便是将我同她一般钉上红颜祸水的罪名,我自是惶恐难安。

跪了许久,才听到云辞开口:“母后提到淳德长公主,倒让朕想起当年的晋王,”淡淡看了一眼阶下的宋诀和沈初,玩笑的语气,“看着求娶同一位公主的两位爱卿,更是让朕反思,是不是在别人眼中,自己也同当年的晋王一般,霸占着貌美的皇妹,不愿让她嫁人。”

太后听后,将手中茶杯放到案上:“是哀家譬喻不当,皇帝怎能将自己同无道的晋王相提并论。”

群臣也纷纷应和,连称晋王无道,云辞如此英明,不该以晋王自居。

经过云辞这样一玩笑,方才的气氛也有所缓和。

又听他淡淡道:“宋卿家和十四妹也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我谢恩后起身,敛眸立在一旁,听到太后漫然问云辞:“哀家这几日都在考虑晋陵公主与宋家的婚事,与皇帝也提过,皇帝亦说会考虑,如今考虑得如何?”眼神冷了冷,“如今的青年男女,都只知儿女情长,不识诸般大体。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方才老将军既已领旨谢过哀家的指婚,依哀家看,便由皇帝择一个日子,为他们定下吧。”说完又问我,“尚平公主,你对哀家的这个决定,可有什么异议?”

我的手在袖中微颤,大脑早已一片空茫,抬起头寻到宋诀,隔着袅袅的沉香与他四目相交。

时间很短,又似极长,我一遍遍地贪看他的眉眼,觉得他的一切都是我喜欢的,我想着与他相处的点滴,竟至于他对我说过的每一个字,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来,他的每一个神情,也都像是镌刻在记忆里,永不会磨灭似的。

我看着他,在心中想象,若是漫漫浮生里,我与眼前的这个人就此缘尽,那么我将会是什么模样。想到一半,发现自己有些不能自已,忙欲避开他的眼光,却听他极轻地唤了一声:“岫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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