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话落,屋内一时只剩急促的喘息。
两人一高一低对视着,除了心跳,其他所有都在瞬间静止。窗外的车流、叫卖、热意蒸腾的夜晚都被玻璃隔离在外,氧气在这样的气氛下越发稀薄,血流疯狂撞击着每一处神经末节,仿佛某种流火,呼啸着要冲出躯体。
许久,岑钊微微闭了下眼。
那是个轻而克制的动作,但很明显,岑钊再次睁开眼后,沈流池就知道,他的克制失败了。
“沈流池……”
岑钊被推挤着半坐在桌案边,那明明是个略显弱势的姿势,可偏偏岑钊的眼睛亮的让人心惊,像白日下漂浮在海面上的冰,薄薄一片,勉强遮盖住海色的汹涌。
他就这么直勾勾地凝视着沈流池,半晌,缓缓笑起来,笑意像暴雨前的云,还不等从眼底溢出就迅速地散了,真正的神色里全是即将爆发的沉闷与凶猛:
“你真该庆幸,我这里没有休息室。”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沈流池却不觉得怕,更不觉得这是威胁,反而半是揶揄半是挑衅地瞧着岑钊:“那有点可惜啊。”
岑钊没有立刻说话,半晌一挑眼睫,倏然擡手扣住沈流池的后颈,强行让他低下头。岑钊的目光略低,但几乎齐平着同沈流池对视了片刻,瞳孔中闪动的光亮深邃又强烈。
就当沈流池以为又要是一场狂风暴雨时,岑钊却稍一偏头,在他唇角轻柔一吻,轻轻放下了。
“岑钊?”
沈流池有些惊讶,下一秒就被沈流池抵着肩膀稍微推开。岑钊从桌前站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角,拿过外套搭在手臂上,挡住身前不太自然的异样,微微呼出口气:“我很快回来。”
沈流池呆了下,第一反应岑钊是要临阵脱逃,但看表情似乎又不太像。
他的疑惑太明显了,明显到有点好笑,岑钊自然忍不住,勾了勾唇,身上先前那种仿佛要上战场般的紧绷被冲散了些。
“今天晚上有其他法医值班,我去交代一声。”
岑钊瞧着沈流池的表情从困惑到了然再到瞳孔地震,心情愉悦的挑唇笑了:“我们马上回家。”
岑法医用词相当严谨,说马上就真的是马上,出去交代一声再回来,三分钟都不到就已经牵着沈流池手拉手下班。
沈流池也没刚刚那挑衅的劲头了,干巴巴地开口:“就这么走了?”
岑钊回头看了眼办公室,哦了声,又进去把还没吃的饭盒打包好拎走:“回家吃。”
谁跟你说这个了!
沈流池硬着头皮没出声,只感觉腰部以下都凉飕飕的,仿佛某种风雨欲来的预警。
岑钊也没说话,拉着人很快走出警局,到车边才冲沈流池一扬下巴:“沈老板受累开车?”
沈流池嗯了声,拉开车门的同时莫名有种羊入虎口的错觉,特别是他这只羊还相当主动自觉。
岑钊自觉去坐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一撇头就笑了:“怎么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沈流池点头又摇头,发动车子:“只是没想到你这么行动派。”
比起他的紧张,岑钊看起来显得游刃有余,悠悠回答:“这不是担心沈老板觉得我不在意吗。”
说着,他目光落过来,犹如实质般,沉甸甸的:“沈流池,我很在意你。”
紧张的情绪似乎只是一瞬浮光掠影,眨眼便消失了,沈流池微微一笑:“我知道。”
最近市局附近火了个网红深夜食堂,越到深夜人气越盛,回家的必经之路堵得结结实实。
沈流池也没招,走两步刹两下,两人那点火气硬生生都给晃没了。
“早知道不开车了。”
眼见前面又堵上了,沈流池小腿肚子直抽抽:“不行走回去吧,咱俩走回去都比这快。”
岑钊没意见,但路边连个停车位都没有,车又不能扔在路中间不管。没法子,两人最后一合计,还是堵着吧,慢慢挪,总有能到家的时候。
“今天那人……是我哥曾经的学长,我们也曾经有过一段暧昧。”
车里,沈流池突然开口,毫无征兆的坦白局,让岑钊怔了下才点头:“我大概有猜到。”
沈流池话没有说完,却停顿了好一会,车子在拥挤中缓步移动,虽然很慢,但确实是在向前的。
“他对我做了很不好的事,我怨恨厌恶了他许多年,但是直到刚刚我忽然发现,我对他那样深的恨似乎只存在于我的设想中,事实上再次见面,我可以忽视他,可以将他当做陌生人、透明人,他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影响,不会再让我产生任何多余的情绪波动了。”
沈流池看着前方路口闪烁的信号灯,光亮在他眼底碎成一片片,就像过去的记忆,早就在岁月中粉碎淹没,纷纷扬扬随时间远去了。
他自认不是情感充沛的人,更不想在无关人士上放置太多的情绪,任何拥有强烈感情色彩的情绪波动都是特殊珍贵的,应该放在同样珍贵的人身上。
岑钊静静听着,没有出声打扰,只看着沈流池的侧脸,目光专注,又温和,他的目光总有一种平和的力量,能将所有不安与波澜都压平,让人变得沉静安然。
沈流池被这种温和的力量包裹其中,更加坦然:“我哥一开始对我们的关系颇有微辞,也是因为那个人,我曾经因为他经历过不好的事,我哥害怕我重蹈覆辙。”
岑钊微微点了下头,动作间半张脸半隐在昏暗中,刚刚温和的眼睛看不到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车内安静下来,车子开出拥挤的大道,方向一转,终于驶入回家的方向。
车内空调开得很足,岑钊却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他降下一寸车窗,暖热的夜风灌进车内,沉闷的寂静却久久无法被风吹散,甚至更加堵塞拥挤。
“沈流池。”岑钊闷声叫他名字。
“干嘛。”沈流池瞥了他一眼,“别可怜我,我不觉得自己可怜。”
“不是可怜。”岑钊摇摇头,“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