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刘未好吃好喝休养了两天，第三天病情有所好转。
而这一日恰好是个大晴天，阳光明媚，气温也不太低。屋中的窗户都大敞着，从窗外吹进来的微风暖暖的，阳光更是暖洋洋的充斥整个房间。
刘未坐在窗边的锦榻上，身着青色的夹袄，棕色的毛领严严实实地裹在脖子上，更显得脸颊尖尖，阳光照在脸上，原本苍白的肤色变得近乎透明，整个人看上去越发孱弱。
他被坐在对面的傅重九毫不避讳地盯着瞅了半天，并不恼，反倒是亲自到了茶推给傅重九。
傅重九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神色，双手接过茶杯，笑着解释道：“总觉得公主殿下十分面善。”
尽管“面善”有两层意思，但刘未知道对方说的是自己面容和善，便也笑：“无妨，虽然我如今是这个身份，但并非女子，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傅重九脸上带笑，捧着茶水慢慢喝着。
他每天过来号脉，前两天刘未病重，根本下不了床，更别提有什么别的交流了。而今天他早上来的时候发现刘未精神好了不少，本想看过之后就离开，却被刘未留了下来。
之后刘未请傅重九在暖阁里喝茶，傅重九在锦榻上坐下的时候，无意中瞄到坐在榻上另一边的少年，恍惚间只觉得那人的侧脸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所以才会趁着对方不注意多瞅了几眼，却被抓了个正着，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表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
两人沉默片刻，刘未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推到傅重九面前。傅重九一脸疑惑地打开，却发现里面是十张银票，每张一万两。
傅重九看着刘未：“公主殿下，这是何意？！”
刘未道：“听说傅大人最近在找人，在京中人情走动总避免不了一些花销。况且你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又带了这么些人，开销肯定不小，傅大人收着，说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对了，这个是我送你的，千万别让王爷知道。”
傅重九暗叹，眼前这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是有些手段的。找人一事由于是傅家发起，故而自己在京城布线，动用的全都是傅家的财力，这段时间的确开销很大。有了这十万两，能给他缓解不少压力……
“公主殿下其实不必这样，”傅重九说着，将银票收进信封，大大方方地装进自己袖子里，“萧昱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关系也一直亲厚，你既然跟了我们王爷，我们也就是一家人了。你有什么问题问我，我傅重九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未点点头，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道：“傅大人……我这病……真的没救了吗？”
傅重九道：“听说公主殿下出宫之前曾经不小心落水，得了寒症，又由于体弱，天气寒冷，故而一直没能治愈。”
“听说好像是这样的……但是，其实我之前也总得病……一个月总在床上躺半个月……”
傅重九胳膊拄在小桌子上，微微俯身朝刘未的方向探过来，小声道：“其实公主殿下是中毒。”
刘未心里一沉，有些颓然地坐着，“我就知道……”
傅重九继续道：“并且这毒并非剧毒，也并不能致命，只是这毒在平时一点一点积累起来，已经渗入肺腑，公主殿下又如此体弱，要想根除实在很难。”
“那……”刘未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那以后会怎样？”
“五脏六腑衰竭，外在感官也消失，最后痛苦的死掉。”
傅重九观察着刘未的神情，发现那人明明十分害怕，却一直强做镇定，眼神也有些飘忽。
“还有多久……？”
“少则十几日，多则半年。其实我也想试试压制毒性以毒攻毒的法子，但是鉴于你身体实在太弱，根本连试都不用试……那样做了立马就是死。那些之前给你诊过病的太医们或许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怕担风险，所以才一直给你当寒症治着。”
“但是……”刘未一脸悲戚，眼中泪光闪闪，他深吸一口气，“为什么我最近感觉好多了？”
“虽然你中毒过深，却还没到最后感官消失的那一步，所以我在药里用了几味温和的压制毒性的药，只能稍微推迟毒发罢了……不过这也是看运气，运气好的话，撑个一年半载，运气不好的的话……恐怕这个冬天也过不去。”
刘未沉默了。
傅重九见他表情实在太悲伤，不禁道：“你也别太难过，我们家的傅浅是个神医，只要有一口气在的他都有法子给救回来。只要你跟我们回去……”傅重九这样说着，心里也有些没底，声音也降低了不少。
回去……又谈何容易……
“如果真的没办法了……”刘未定了定神，抬头道，“傅大人，我还有好多事没做，但是我现在这副身子，实在是力不从心……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这段时间像个正常人？”
傅重九惊讶道：“你寿命本来就不多，何苦做那折寿的事呢……还不如好好养着，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天，撑到跟萧昱回凉国去。”
刘未摇头，“不必了，你只说有还是没有吧？”
傅重九怔怔地看了刘未半天，最后叹气道：“有。”
刘未又给了傅重九塞了十万两银票，才将其送出门，他自己则悄悄将一个小瓷瓶塞进袖子。
他抱着双腿坐在软榻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厚重的阳光压在身上，他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一点也不想动弹。
萧昱一大早就出去了。早上有几个从凉国来的信使，带来凉国遭受雪灾的消息，萧昱急匆匆带着官员去前面议事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正当他在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瞥见外面走廊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很快墙角传来一声细小的抽泣。
刘未警觉地道：“谁在那里？！”
很快一个鹅蛋脸的丫鬟出现在窗户外面，低着头，尽管极力掩饰脸上的神色，眼中却仍然闪着惊慌失措的光亮。刘未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丫鬟是萧昱从凉国带来的，名叫诗云。
诗云垂着眼道：“奴婢不知公主殿下在这里，冲撞了公主殿下，请殿下赎罪。”
“刚才我看见你从偏门跑进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诗云小心翼翼道：“奴婢刚从外面回来，并没……发生什么。”
刘未上下打量着这个丫鬟，这个名叫诗云的丫鬟长得漂亮，又极会打扮，此时她一身浅绿色的夹袄，头发梳着少女常见的双髻，两边分别戴了两串黄绿相间的小花，下面还坠着两束浅黄色流苏，妆容简单，整个人看起来又素净却不失靓丽，只是她的眼圈略微发红。
“刚才我听见了，是你在哭吗？”
诗云咬着唇，并不说话。
“你既然在这院子里做事，我们主仆一场，难道有什么委屈还不能跟我说吗？你进来说话，如果有什么委屈，我会替你做主。”
诗云乖乖地进了屋，一路眼睛看着地面，不敢抬头，走到刘未跟前之后，老老实实道：“奴婢今天本来是想去后面找负责花园洒水的丫头茜儿要绣花的花样，结果在王府中迷了路，不小心走到了前面门房。奴婢看到门房那边似乎有人在，便想悄悄离开，哪知被一个妇人拦住了。那人自称是何府的管事，来凉王府送拜帖，说是何府的夫人要拜见公主殿下，还说何夫人是公主殿下的闺中密友，听闻公主殿下病重，一定要前来探望。可是王府门房并不传话，还让那何府管事带着拜帖回去。奴婢心里害怕，不敢跟那妇人多谈，那妇人却一直拦着奴婢，一定要奴婢把拜帖送到公主殿下手上，后来是王爷身边的一个大人过来，把那妇人撵跑了，还骂了奴婢一顿，奴婢心里不好受……就……忍不住……”
刘未眯着眼睛，这小丫头话里的内容很复杂啊……
诗云似乎想到了什么，先是捂着嘴，惊慌道：“不好……那位大人还说，王爷吩咐了，千万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公主殿下……但是……公主殿下，奴婢刚才是一时气急，才脱口而出……请千万别告诉王爷是奴婢说的……不然奴婢可就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