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钟鸣
桃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那女人就是看上去再美，也是冰做的。
不过，母亲那个词，桃夭记得她听苏挽尘说过。
就是鲜少流露表情的苏挽尘，在说起母亲这个词的时候，也会露出异样的神态，有些惆怅有些遥远，看上去竟是像在怀念。
苏挽尘说，人之所以能来到这个世界，都是因为有母亲的孕育，不论仙魔人神，只要活着的，便都曾身为人子。
桃夭看着岚帆，就在前一秒，她还在为岚帆挖了一百个婴孩儿的脾脏而愤怒厌恶，但是现在，看着岚帆对着那个冰做的女人动情感伤的样子，桃夭便又觉得心软了。
岚帆将女人身上的厚厚霜雪么抹去，桃夭将那女人的长相的看的更加清楚，很熟悉的一张脸，她凝神去想，却又想不起来，好像被什么阻挠这一样，不过这个女人，她一定见过。
“她叫碧秀，是我母亲。”
岚帆将女人环抱着的手臂轻轻掰开，他的动作轻缓，生怕一不小心将她冰一样僵硬的身体弄伤。
不管桃夭没有答话，岚帆继续说，“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她了。”
桃夭低着头，这四周黑洞洞的，却只有碧秀和岚帆身上被笼罩了奇妙地光辉，就像是一个不可分离的整体。
桃夭突然有些感伤，就是岚帆这样心思沉重的人，居然也能为别人这样忧心。
“岚帆，她……怎么会在这儿？”
“什么？”
“我说碧秀，你母亲，既然是你的母亲，怎么会被关在这样荒凉无人充满阴霾的妖邪之地？”
“呵呵。”岚帆突然笑起来，他转过身面向桃夭，将一直挡着半张脸的面具摘了下来。
岚帆好像一直都带着这个面具，桃夭甚至以为那面具是长在他脸上的一部分，岚帆一辈子都不会摘下来。
岚帆面具下的小半张脸上，和他其它地方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呈现出一片散发着莹莹光辉绿色，就像是蛇皮一样缠绕在岚帆眼睛的两侧，厚重坚硬的鳞片泛着白色的皮末，让他的脸呈现出了一种极致不协调的矛盾感，看上去就像是妖怪。
浓厚的黑气自岚帆那张脸上溢出，仿佛有种溶于黑暗的错觉。
桃夭惊叹，“你的脸……”
“很吓人？”
“不，是受伤了吗？”
“呵呵。”岚帆又笑，“天生的，像妖魔对不对？不像是人更不像仙对不对？”
“神仙说……脸只是皮相……”
“那是苏挽尘，只是他一人这么觉得罢了，你觉得像他那样淡泊的人有几个。”岚帆抚上自己的脸，眼睛闭上又睁开，“桃夭，这张脸，就是我母亲被关在这里的原因。”
“什么意思？”
“我是魔，魔将夜椤就是我。她――也是魔。”
“不可能！”魔？怎么能是魔呢？桃夭心中凌乱，万象山那样严格的门规，妖为欲望，魔为罪恶，那样对妖魔厌恶的至极，怎么会让岚帆好好活着，并且还是以掌门柒厢染弟子的身份，怎么想都不可能。
“听起来确实不太可能，就是我都觉得可笑。因为我不止是魔，我身上还流着仙人的血。在万象山越久，我便越觉得仙人做作，我母亲在这苍穹塔底受了千年万年的苦楚，他们却还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活得淋漓畅快，不过是和他们仙人相爱，这就是不能翻身的大错吗？”
“……”
“净魂，不要再喜欢苏挽尘，你会和我母亲一样的下场，她死了，你知道吗？再呆着苏挽尘的身边，再如此固执，纵使你无敌于六界，也会下场凄惨。仙人永远都是这样道貌岸然，在真性情面前，不论有多少选择，他们最终选的也只会是那条护住自己颜面的路。”
岚帆费力将碧秀横抱进怀，他神情平淡，环抱碧秀的手却将力道掌握的很是精心，密闭的苍穹塔内突然间刮起了一阵奇怪的风，桃夭手臂一凉，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她身边走过，冷飕飕一片。
身后黑暗中的妖魂魔物蠢蠢欲动，一双双眼睛精光闪闪，直直盯着岚帆怀中碧秀，似是在等待已久，只要岚帆一动，便迎面而上。桃夭一抖，涌上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只能说，“岚帆，你还是不要动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
“你不觉得吗？空气的味道，还有这苍穹塔里的妖物，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你……不能动碧秀。”
岚帆沉眸看着桃夭，思忖片刻，还是没有放下碧秀，“我不会放下的，不对又如何？自然会不对，他们费劲那么大的心里才将我母亲关进这里，怎么能让我这么容易就将她带走。”
岚帆固执地让人害怕，桃夭突然明白在万象山时岚帆为什么总是孤零零一个人躲在黑暗中了，因为他是魔又是仙，却也继不是魔也不是仙，这样相容相克，的确万分痛苦。
岚帆一步步向前走，冰做的花丛剧烈颤动，蝴蝶也开始凌乱而飞，桃夭刚要迈步向前，就听到身后魔物咆哮的吼叫声。
一直安静地魔物此刻就像是突然疯了一样，以无法抗拒的气势冲向他们，一圈又一圈，宛若黄沙涛涛，在桃夭和岚帆身上撕咬。
岚帆顺势而飞，脚下盘旋出一条巨大的蛇，苍穹塔墙上的手掌突然伸长，扭曲着抓向他，速度飞快，就像是被操纵着一样灵敏。
桃夭被一群魔物按在墙上，手臂脚掌都被啃咬，立刻便弥漫出一股腥甜的血腥气，剧烈的疼痛充斥了桃夭的身体，只觉得血液从头顶流出，蒙住了她的眼睛。
身体中一股莫名地力量在拼命叫喧，似有千百匹骏马在桃夭狭小的身体里奔腾乱撞，却无论如何都找寻不到出口。
在一片混乱痛苦中，桃夭看到了一个带着兜帽的黑色影子，他站在冰花丛中，被蝴蝶环绕，明明黑衣阴暗，举手投足前却又优雅异常。
“桃夭！”那兜帽的男人的身形一闪即逝，桃夭身体一轻，被岚帆拉上巨蛇，手臂上还被一只骷髅脑袋咬着，桃夭拽下它，连带了一大片皮肉，又是一阵疼痛入骨。
“多谢……”桃夭强撑着不倒下去。
“看好我母亲。”岚帆将碧秀放在桃夭面前，只身站在蛇头。
他的身体被黑雾笼罩，双手施法，一双眼睛变成了蛇一样的黄色，顷刻间，整个苍穹塔陷入一片火海，只听得到一群魔物的哭号声。
火海中的苍穹塔宛若炼狱，偶尔有想要振翅飞出的魔物，都被岚帆的火舌重重拉下，只是……中间那片冰花却安然无损，连蝴蝶也是，依然开的繁密茂盛，如在无人之境。
“夜椤……碧秀……净魂……哈哈哈哈！！”
忽然间，自苍穹塔中传出一股浓重浑雄的响声，似男非男，似女非女，既有老者的沧桑厚重，又有少年的稚嫩细幼，自四面八方回响着，不断涌进岚帆和桃夭的耳朵。
然后桃夭便又看到了那个戴着兜帽的……她以为是幻觉的黑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