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狂
桃怎么能是桃夭的对手,纵然她身负无数仙人的仙灵之气,归根到底,却也不过是区区精怪,即使她出手毫不手软,桃夭也没有显出丝毫怯懦。
她站在雕花的栏杆上,脸上表情冷静的让人发狂。
桃迎面一掌,桃夭一动不动,桃的手掌便已然无法继续向下。桃夭身边仿佛有着和一个无形的屏障,将桃的法术尽数弹回,震动的余韵让桃吐出一口血来。
桃抹掉血,道,“你就这样看不起我?觉得我连让你动动手指头都不配吗?”
“嗯,是啊,不配。”桃夭抬手给了桃一巴掌。
很生气,很愤怒,被丢掉了,被抛弃了。
面前的女人和她多像啊,七分相像的脸,眼角眉心处永不丢掉的桀骜不驯,固执到让人心疼。
桃的耳朵嗡嗡作响,一张脸火辣辣的,她啐了一口,盯着桃夭泛红的眼睛,道,“所以才讨厌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你什么都没有付出,就能得到那么多东西,凭什么?你是最大的恶人,可还是有人觉得你好,凭什么?”
她抚上桃夭的脸,一根小小的尖尖的树枝从她指尖出来刺破桃夭的皮肤,流出珍珠一样圆润的鲜红的血珠。
盈盈亮亮的微光从四周溪水一样流淌过来,轻盈地汇聚到桃夭的伤口上,只一瞬间便愈合的了无痕迹。
“看,”桃说,“这些灵力,只不过是为了你的一小小伤口,就像蜜蜂一样从四面八法聚集过来。对你来说,这些不过是浩瀚江河中的一滴水,可是对我们而言,这些灵力就是命。莫说是与你毫无渊源,纵使羁绊再深,你又有什么理由让我们为你失去性命!它们真的是心甘情愿吗?不!不是,它们是身不由己。为了一个你,为我遮风挡雨的桃花奶奶死了,旷界山那么多的灵花仙树,就因为你变成了一堆焦土。对,我们不过是小小树精,不会哭不会笑也不会言语,或许在你眼里它们什么都不是,看它们都是我的族人!是我出生开始,就细心照顾我的最重要的家人啊!可你毁了这些,它们死了,它们全都死了!桃夭,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桃这些话说的咬牙切齿,每说一个字,都似咬碎骨头。她眼中的尽是寒意,冷的像是冬日冰雪。桃夭顿觉恍惚,旷界山如今模样尽在眼前,那般的荒芜腐朽,仿佛荒凉的戈壁沙漠,一片焦黑乌暗,从最深处的焦土开始,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桃夭还清楚的记得旷界山最初的样子,漂亮的、美丽的让人永世难忘。
她还记得那片灿烂的桃花林子,漫山遍野,灿烂非凡,铺天盖地宛若天边云彩,就是最精致的锦缎也比不过它半分。那样的隔绝仙境,是她出生的地方。
她在旷界山的时候,从来不觉得旷界山有多美多不一样。现在,她的脚步遍布大江南北,万象山巍然宏伟,万花郡绮丽精巧,可没有哪个地方能比得上她的旷界山,在那个地方,她过的最快乐。
那些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桃花树,总会温柔的将花瓣散落在她身上,她睡觉的时候会为她遮挡阳光,那股子最清雅的花香,总是无时无刻都萦绕在她的身边,那样温柔缠绵,小心翼翼,仿佛她是它们努力保护着的……至亲至爱的孩子。
桃又动了,手中一把莹白之剑突然显现,狠命□□桃夭胸口,正是无名。
她说,“桃夭,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睡的安慰,我每天都做梦,梦到它们被吸干灵气时痛苦异常的惨叫,还有那些宛若耳鼻地狱一样惨绝的场面,每每看到,都会让我痛到极处,再也不敢睡去。你亲手毁了我的家园,我的一切,让我孤魂野鬼苟延残喘,我活的这样卑鄙不择手段,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这样狠狠的刺上你几剑。当日在这春花楼见到你,我在笑对不对?很真吧,好像我真的为了你一样,我自己都要信了,很逼真吧,你也信了吧,这可是我练了很久的,在粗俗的凡人面前卖笑而不露痕迹,我这样活着都是为了你!”
“……”
“你就不难过吗?你就不觉得应当赎罪吗?它们将你当作至亲至爱,我能听到它们的丝丝细语,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真心实意的喜爱。它们对你那么好,可你又对它们做了什么?若你还有些良心,便该长跪山脚,以血肉之驱祭奠亡魂。”
桃夭伤口痛极,无名剑力与她同源,它刺的伤口,她也不能简单消受,桃夭不管伤口鲜血,缓缓道,“你……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一点,它们死了,是它们的事,身不由己?呵,与我何干!”桃夭面露讥讽之色,“我是没有喜欢这现世,可我也从不想死,小桃花,你怎不想活?别人越想我死,我就越要活着,这是我的性命,是生是死也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恨我是你的事,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让旷界山化为焦土,那也是我的家。可我不是什么好人,小桃花,这话若是放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大概会哭的惨不忍睹然后以死谢罪吧。可我已经不是那时的我了,我不会只是哭着什么都不做,那样的我太无能,我要活着,要长长久久的活着,我要所有人都知道净魂之名,我要他们知道我是堂堂正正存在于世,既然旷界山上所有仙灵都因我而死,那我就更要活着,我死了,它们的命才是白白浪费。你要杀我?不可能!总有一天,我会站在天上云端,众人皆知净魂之日,旷界山……必将重临于世!!”
桃夭紧紧按住桃的手,转动剑柄猛然一扯,痛的她面色青白,毫无血色。
肚子上伤口撕开大片,血很快就染红她的衣裳,落在地上的,光芒萦绕,星星点点仿佛百花盛开。
她丝毫不顾腹部伤口,抬脚压在桃的胸口,用力折断她几根胸骨。
桃痛声惨叫,却死死拽住桃夭双腿,纵身扑在桃夭身上。
“桃夭,我不会让你好过!!”桃大喊,不知从身上拿出什么东西抹上桃夭胸口,那里一阵酥软,顷刻间便仿佛雷电划过,让她头脑忽明忽暗。
“滚!”桃夭擒住桃的脖颈,将她狠力甩到墙壁之上。
桃夭咳嗽几声,只觉眼前更是混沌,就生出几分扭曲之感,隐隐传来惨烈冤鬼之声。桃夭头昏眼花,深吸几口气才勉力起身,摇摇晃晃走到桃面前。
桃再无力反抗,瘫软在地上,似乎是断了脊梁上的骨头,满唇鲜血,只能淡淡喘息。
她费力道,“桃夭,这一场……是我输了,要杀要剐……随你喜欢……”
桃夭耳朵嗡嗡作响,费了些功夫才听清桃的话,“要杀要剐……我倒是觉得……你还没有我在乎性命……”
“哼,你心狠手辣,此等良机,怎会错过?”
“是啊,心狠手辣。”桃夭忽觉可笑,她以为不过是有些脾气的旧友,心底竟是如此看她。想到伤口那种酥麻之痛,又道,“刚才你给我抹了什么东西?”
桃垂着眼帘,印下大片阴影,一声嗤笑,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说。”
“好啊,我说。”桃抬起头,笑的绚烂非常,“那啊……是能让你死的东西……”
桃夭许久未动,桃不觉抬头,却见她一言不发,很是平常,便说,“怎么?不动手?你留着我的命也没有用,这东西,没有解药。”
“是嘛。”桃夭淡淡道,“那你走吧。”
“什么?”桃不可置信。
“我不杀你。”桃夭说罢转身,弯腰捡起无名,走向岚帆。
桃张张嘴,似是不敢相信,却终究只是又低下头,拖着破败之躯隐去。
织娘狠甩衣袖,挣开岚帆桎梏,恨恨道,“岚帆,让你拦我,那女人跑了!她将未石弄到如此境地,我怎能放过!”
“织娘,冷静些,未石已经死了很多年,躯体如何,他早已感觉不到,是你太在意。况且,桃与桃夭是旧识,两人之间的事咱们无法插手,你难道看不出来?”
“岚帆,莫要忘了你的身份。”织娘道,“你是魔,是魔界的魔,是魔君的臣子,仙界恨之入骨的魔将。净魂对我们有用,可她终究不过是净魂,她不属于魔界,就是此时此刻站在我们这边,也不会保证能永远站在我们这边。你对她再好,在她心里也比不过苏挽尘的分量,而只有苏挽尘在的那一边,才是她那边。恐怕只要苏挽尘一句话,她就能倒戈。你……似乎对她太过在意了些。”
岚帆迎向桃夭,缓缓道,“没办法。她并非最美,性子傲慢任性,脑袋也笨的很,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如此懂她。”
岚帆脚下不停,面前的少女身形小小,鲜血浸透全身,说不出的凄惨,却依旧固执地一个人站着,咬牙不肯认输。
他以前还觉得这丫头成不了什么气候,若偏要说,也不过是空有一身仙法的绣花枕头,有那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脑子,将来必定任人拿捏,看似光鲜,实则不过是个被人丢出来的棋子,用完就扔了。
只是如今,不知何时起,他越来越觉得,这个肩膀瘦弱的仿佛一捏就会碎掉的姑娘,却牢牢背着沉的可以压垮高山的东西,咬牙不让别人分担。
每到那个时候,岚帆就会觉得,自己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看着,不插手。
桃夭一步步走向岚帆,那人在她面前不远处,姿态笔挺仿佛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