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那个在放映室度过的傍晚,让江寒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说不出缘故,也并非只是因为感觉“很爽”,并不是的,它是一场欢爱,同时又不仅仅只是一场欢爱,原先江寒一直认为,性就是性本身,无法往里添加任何其它的东西,它是一种十分纯粹的行为。
但是这次,江寒就有点儿疑惑了:今天下午在放映室里发生的事,好像制造了一条裂缝,让江寒窥见了霍定恺完美外表之下,决不肯示与他人的极度的脆弱。那是他从没见过的霍定恺。
就因为这点儿脆弱,让江寒觉得霍定恺和以往不太一样,像是更真实了,这也让他更加的爱他,甚至一想起霍定恺这个人,江寒就会有微微的心痛,以至于忍不住想落泪。就好像这么多年以来,霍定恺一直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在冥冥深处,流着泪呼唤他,就像被遗忘的枯井,他一直于黑暗中吞声饮泣。
他那完美强大的外表全都是假的,剥掉那层好看的皮,里面都是烂肉,惨不忍睹:那是一种痛彻骨髓,无药可救的悲哀。
……在目睹过那里面的东西之后,无论是谁,都会忍不住向他伸出援助之手,江寒也不例外。
他从未这样爱过一个人,更没有这样被人深爱过。他自己可以微不足道,忍受各种痛苦,但是如果能缓解霍定恺的孤独和无助,那他一定要去做。
那天傍晚,他们在放映室缱绻了很久,直至两个人身上全都黏唧唧的,仍旧不愿分开,霍定恺一遍遍对他说“我爱你”,那声音像含着泪,充满孤苦凄清的哀怨,满是别离的苦楚,几乎让江寒不忍听闻。
江寒不断吻着他,霍定恺的手臂上有一朵很小的玫瑰,深刻的痕迹,像是人用针或者小刀,一点点刻出来的,反复的刻,血还没干就又刺下去,形成了再也没法痊愈的疤痕。
后来他太累了,困倦了,但江寒仍旧能感觉到,自己被霍定恺轻轻抱起来,放在卧室的床上,盖好了毛毯。
不知睡了多久,江寒猛然睁开了眼睛。
房间是黑的,他用力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只有没关严的房门透出一丝光线。这是套房,卧室和客厅是分开的。
江寒抓过枕头下的手表看了看,是夜间十二点,他睡了六七个钟头。
霍定恺怎么没在床上?
江寒悄悄起身,光着脚下床来,他这才听见霍定恺的声音从没关好的门外传进来,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怎么还没下班?哦,没有,我还没睡。”
原来他在打电话。
江寒想着,走到门口刚想拉开门,手却停住了!
“你说呢?你觉得我这么晚还没睡,会在干什么?”
这是霍定恺的声音?江寒竟一时困惑了,刚才那是他在说话么?怎么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
至于具体是哪里不一样……
江寒正糊涂着,却听霍定恺继续道:“江寒?他睡了。他太累了……嗯,可不是,是我把他给累着了。”
刚才这句话,霍定恺甚至发出一声很低的轻笑,江寒只觉头皮一麻!
那样的轻笑,太暧昧了,那不是日常状态下的霍定恺,就算是江寒自己,也只在床上听见过。
“咦?我没和你说么?我在你的微信上留了信息的,我可不是私自跑出来,我打了招呼的。”
他这到底是在和谁说话?江寒在心中疑惑,居然还有人管着霍定恺的出行。
“你从不用微信这能怪我么?又不是老头子,学点新东西有什么不好?”霍定恺的声音带着些微不耐烦,像是不悦又像是抱怨,“难不成你要我打报告?写好申请然后我自己再签字批准――无不无聊?”
江寒屏住呼吸,大气也不出的听着!
“……那你扣我薪水好了!降职也可以,随便你!”霍定恺的语气像是在赌气,“干脆发配我去前台好不好?反正董事会召开在即,你有的是机会!”
他这么说了之后,通话对方似乎畏缩了,开始压低声音解释。
“用不着道歉。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高兴我带他来碧浓岛。”霍定恺突然冷冷道,“你也不高兴我提这个地方,这儿对你而言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噩梦,对吧?因为做不到失忆,你就恨不得把整个岛夷为平地,炸进深海里去――行了!你少他妈给我装!”
对方到底是谁?江寒暗自吃惊,竟有人能让一向温文尔雅的霍定恺愤怒得爆粗口!
短暂的沉默之后,对方似乎有气无力的做了一番辩解,夜晚是那么安静,虽然听不清具体字词,但江寒能听见那时断时续的通话声。
良久,他才听见霍定恺轻声说:“用不着急着辩解,我一直是怎样待你的,你又不是不明白。我这两年脾气是变坏了,可我不朝你发火,又能朝谁发火?“他停了停,压低声音:“……嗯。你知道我是无心的,你总是比别人更知道我,是,以前我是什么都不瞒你,什么都敞开来给你看,可你不愿意看。既然你不愿意看,我又何必勉强你?你以为我欢喜看你那张万分勉强的脸?你觉得我像个麻烦,你一看见我,就在心里说‘他又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在你眼里,我比娼妓还要贱!”
这、这到底是谁?!
江寒的心噗通噗通跳!这个在夜半的越洋电话里哀怨纠缠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不是霍定恺!一定不是!
正浑身发麻中,江寒又听见霍定恺道:“哦,你不高兴我这么说啊?那你想听什么?你是想我继续骗你?对不起我累了,我骗不动了。”
夜里,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像刀片刮着布匹:“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你非要逼着我假装。如今我躲你也不是,给你看自己也不是,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才好?这么看来,我还是死了的好。一死百了。”
江寒觉得手心在冒汗,嗓子也干到痛,他用力吞了口口水,那动静把他自己都给吓着了。
“……这一点你倒是和小寒一样,你们都怕我死了,所以成天一惊一乍的。有这么多人爱我,我是不是该高兴?”霍定恺说到这儿,停了半天,男人的嗓音忽然沙哑似泣,“哦,我忘了,你说过你不爱我。”
江寒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那边在这句话后,似乎陷入了艰难的辩解,江寒能听见,那边的声音愈发的不流畅,似乎在往外蹦零星的词汇。
“我没怪过你,我更不会恨你,永远都不会。”霍定恺停住,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可你也休想改变我,更别指望用道义来鞭挞我。十年前我是什么样,现在我仍旧是什么样。小晨,这并非是什么下流的事,你也用不着把它视为洪水猛兽,只不过……只不过是你的四哥我,爱上了你而已。”
江寒双腿一软,噗通坐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