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血夜焰生死劫
第106章血夜焰生死劫
莫嫔奋力拦住李沐妍,急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不要做傻事!”
李沐妍将她抵开,并直言,“可我想不到别的法子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能教宁王妃必须留在此处不可?就让我试试吧!”她擡膝置于案上,掀起裙摆,露出腿肌。她看着莫嫔,决绝道,“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语毕,她手起刀落,朝着自己的小腿划出一道纵长的血线……
‘不好啦!不好啦!宁王妃跌倒受伤,血流不止,晕过去啦!!’
王妃受伤的消息,瞬息传至太医院。太医匆匆赶至门前,一进屋就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宁王妃的血已浸透了衣摆,莫嫔正抱着她悲痛哀嚎。
太医掐着她人中,将李沐妍催醒,她自眩晕中复苏,花了好些功夫,才想起自己在做什么,她虚弱道,“大人,本妃的腿好疼,本妃这是怎么了?”
太医一边包扎,一边禀道,“回娘娘,您这是受了些外伤,下官已在帮您止血了。下官赶来时,还撞见了王爷,王爷嘱咐下官送娘娘您出去。”
“不!!”她伸手如钳,紧握太医手腕,“太医大人,本妃伤势过重,步履维艰,哪儿也去不了了。”
“娘娘,您的伤势其实……”
“大人!”她艰难地强撑半身,凑到太医的耳旁,千分虚弱,却万分坚持,“本妃伤势极重,无法动弹,必须原地静养。还请大人体量,并烦请大人将本妃的意思转达给王爷。”
“这……”
太医左右为难之际,她又切齿说,“难道是本妃伤得还不够重吗?”
太医权衡利弊,先是答应了下来,待包扎完成后,便赶去将情况如实禀告了萧灼。
萧灼虽已有预感,但也不曾想到她所谓的‘全策’,便是弄伤自己,以图赖在莫嫔身边。傻瓜,傻瓜,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傻瓜。
太医的追问,打断了他的思绪,“王爷,那娘娘是接,还是……”
他避开外人的注视,隐隐吐出怅然一叹,或许成全便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大人,本王的王妃重伤在身,不能离榻半步。还望大人在宫中多加照拂。待她伤愈,本王自当亲自接她回府。若是上头有人问起,大人知道该如何回话吗?”
太医自是审时度势,即便他在李沐妍的脉象中捕捉到了其他信息,他也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并未与王爷提起。他拱手道,“下官只知王妃娘娘伤势危重,必须原地静养。并且下官保证,整个太医院的同僚皆将持此诊断。”
“甚好,有劳大人费心了。”
太医告退之后,一旁瑞香已哭得泣不成声。他有所不知,李沐妍早已叮嘱瑞香,切勿将皇上蓄意谋害之事告知于他,以免他意气用事。
他望向后宫门庭,层层叠叠,无尽无休。他不敢想象,她那般畏血惧疼,究竟是如何狠下心来下的手?定是一见血,便昏厥了过去。
他走在离宫的路上,心中喃喃:娘亲,孩儿找到想相伴一生的佳人了。但看似她想要的,并非孩儿所能给的,是否放她离去,才是最好的结局?娘亲,娘亲?教教孩儿吧……
——
皇后得知宁王妃受伤一事,遂令太医院悉心照料,务必使其早日痊愈。李沐妍终得所愿,这下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莫嫔左右了。
那些早已被遣散的下人们,这会儿也都被召回了莫嫔跟前。李沐妍又嘱御膳房,每餐皆备大锅饭,院中众人同食同饮,每一餐都由她先尝,绝不给歹人留半分可乘之机。莫嫔也就此渐渐恢复了精神。
经数日疗治,她的伤口已结上了一层痂。每逢夜深人静时,她都会悄悄下床走走,舒展筋骨。
莫嫔临行前的最后一日,亦是太子大婚之时。今日王都遇喜,普天同庆,君王大赦天下,百姓群情振奋。昼舞皇城散喜钱,夜绽花炮亮星辰。入了夜,储宫迎娶太子妃之锣鼓声,犹在耳畔回响不得消停。李沐妍与莫嫔正坐在屋中,品着桃浆,追忆往日。
李沐妍脑袋枕着手腕,一想当日之童真,便觉人生之可叹,“那会儿我们还常常跑去戏楼,读话本子。有一回,那书中竟皆是淫词秽语,不堪入目,吓得我们三个都惊出了戏腔。那时真可谓是悠哉,整日净为些少女心思而恼。”
莫嫔在给欢逸绣帕子,闻言停下手中活计,慈笑而言,“那时的欢逸也是个爱闹腾的,不,应当是你们现在更闹腾才对。”
两人相视而笑。见夜色已沉,李沐妍劝她明日路上再慢慢绣。
她们换上寝衣,同榻而眠。她睡在莫嫔身旁,听其似是兴奋得睡不着,从而哼起了歌来。她便好奇问,“莫姐姐,你从前也是这样哄欢逸睡的吗?”
莫嫔半侧过身来,将李沐妍的发丝绕到她耳后,“我还会搂着她,在手里缠她的发梢。她与我说些趣话,我给她唱些童谣,聊着聊着我俩就都睡着了。”她见她忸怩,便嫣然一粲,“来吧,姐姐搂你。”
李沐妍羞赧地钻进了莫嫔的怀中。莫嫔一手抚其背,一手绕其青丝。她的头皮似被涓丝轻拂,酥麻之下,卸去所有防备。她打心底里想知道,“莫姐姐,你当真是爱欢逸吗?”
“为何这样问?”
她搂住莫嫔的腰,又往她怀里钻了钻,“如今这一切,皆是我与欢逸的主意。你呢?你是心甘情愿的吗?我们给你的,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想要的?”莫嫔的双眸眺向不存在于眼前的远方,如是答,“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早年入宫为妾,后又遇欢逸为母,皆是遵圣旨之意。可若不遇欢逸,我如今又会在哪儿呢……但却因为有你们,我明日便要启程去那千里之外的子杉了。我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向往一片未曾见过的草原。”她揉了揉李沐妍的肩头,“你说我怎能不爱欢逸呢?她就是我生命里的奇迹呀!我并非浪漫之人、有趣之人,可她却将我视作珍宝。所以我爱她,我早就爱她了。”
李沐妍未吱声,接着莫嫔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今日王爷托人带来的信里,究竟说了些什么?我瞧你看完便闷闷不乐的。”
李沐妍轻声答道,“他说他已把休书撕了。他愿成全我的心愿,但不准我擅自替他做主。还叫我好好养伤,明日就来接我回府。”
莫嫔浅浅颔首,本想借此时机,谢过她这几日的照顾。
可李沐妍却又开口,“莫姐姐,我可以与你说我的秘密吗?”
她又拈起她的一缕发丝,含笑道,“你说,我帮你保密。”
李沐妍两眼放空,言辞清淡地说起,“我和王爷说好了,待你们离去,我便与他和离。”
莫嫔惊讶地搁置了指尖,继续听她说下去,“自他征战回来,我就已和他说好了和离,拖拖拉拉至今,说到底,皆是我放不下,越来越放不下。我怕我迟早会相信,能被他宠爱,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
“我甚至学会了嫉妒,而那人正是我的姐姐。如今众人皆称我与王爷虽为续弦,却仍是良缘。可你知道吗?我并不清白,一点也不。自我第二回见他,我就喜欢他了。每一夜我都独自幻想,隐晦的、见不得人地幻想。你说,这样的我,可以借着姐姐的东风,去与他相爱吗?如今他说他爱我,那究竟是爱的转移,还是爱的延续?可惜他是我的姐夫,这件事注定不会有公正的答案。我觉得自己好可悲,爱他,却没权利要求他只爱我。他也可悲,自以为是,什么也不懂。”
莫嫔按着她的肩头,正色而问,“沐妍,你姐姐在世时,你可有做过对不起你姐姐之事?”
“没有,我怎可以那样对姐姐?”她无奈摇着头。
莫嫔这则坚定地托起了她的脸颊,“今日已不同往昔,既当时未曾有愧于心,如今便更无须责怪自己。而且我想你应当告诉他你的心意,告诉他你的痛苦。他若要与你长相厮守,那这苦就也该分他一份。如此,于他于你,才都算公平。”
李沐妍敛下鼻酸,只因这一切她早已设想过,“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会用我最想听到的语言说服我;紧接着,我便会带着愧疚缴械投降;再然后,宁王妃的名号会抹去我的姓名,宁王妃的体面会阉去我的尊严,宁王妃的职责会耗去我的自由。最后,每逢腊八,我就与那些被封了官阶的嫔妃们一同庆贺,庆贺她们的帝王与我的王爷又宠爱了我们整整一年。”
莫嫔却道,“可若你离开他,就能得你所愿吗?自由?本就是上等人哄下等人做梦听的。于我而言,最高的自由,是给予他人自由。你用王妃之力,创造了奇迹,最终那些所谓的情爱,只将是你丰碑上最不起眼的旁注。造就我们的不是境地,而是在那之下的我们,如何做出勇敢的决定……”
“我不知道……我不想要……”李沐妍的泪水沾染了莫嫔的衣衫。二人相依相偎,在一股悲哀中阖眼而眠。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环境中升腾的红光恍醒,与此同时,屋外的宫女们也都失声惊呼了起来,“救命!快来人啊!!走水啦!!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