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

船仍在朝前行进着，夏烨煊起初还有些晕船，后来习惯了倒也不会有这样的反应。诗青现在可谓是闲人一个，每日里除了看看京中来的书信，就是陪着夫君喝茶聊天。当然，大部分时间是她说，夏烨煊听，甚至很多时候他们彼此不说话，一个静静绣着花，或者是提起笔练字，另一个就倚在一边凝望着，嘴角轻勾，仿佛一辈子都看不腻。

这日船停靠岸补充船上的供给，诗青有心带着夏烨煊下船逛逛。夏烨煊倒也觉得在船上有些闷得慌，听诗青这样讲自然欣喜应允。

二人下了船随意闲逛，诗青看见有卖冰糖葫芦的，索性买了两串，递了一串给夏烨煊，打算边走边吃。夏烨煊诧异地问道：“你也吃这种零嘴？”

“怎么，许你吃就不许我吃？这还是我买的呢。”诗青咬了一口糖衣，冲夏烨煊眨了下眼睛：“还是说……为妻误解夫君的意思了？”

夏烨煊不解：“你误解什么了？”

诗青嘴里还有着冰糖葫芦，说起话来就显得有些囫囵吞枣的意味。这下索性也不吃冰糖葫芦了，干脆停了吃东西的口，调戏起自家夫君来：“煊儿的话外之意是，我不该吃这种零嘴。言下之意便是说，需要为妻将自己占为己有的这串糖葫芦给贡献出来。对否？”

夏烨煊哭笑不得，指了指自己手里那一串的冰糖葫芦道：“我也有那么多呢，自己吃不完，何必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这话说得真有道理。”诗青“啧啧”赞叹一番，凑近了夏烨煊道：“同理啊，同理。”

“什么同理？”

“同理，你家妻主我有那么一个好夫君，也不会‘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夏烨煊细细想了下才明白过来，诗青这是变着法儿地表忠心呢！他面上微红，大庭广众之下却也不好回应什么，只能暗暗瞪她一眼让她收敛。诗青却是朗声笑了出来，夺过夏烨煊手里还未咬上一口的冰糖葫芦，说：“你的话倒提醒我了，这东西虽然酸酸甜甜的确实好吃，但吃多了积了食就不好了，待会儿你要是吃不下其他的怎么办？所以啊，乖乖把妻主我这串吃了，这没吃过的嘛……”诗青望了望四周，见有个小乞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伸手招她过来，指了指手里的冰糖葫芦，又指了指夏烨煊，道：“这给你吃，你跟大哥哥说句吉祥话。”

小乞丐年约七岁，倒是长得眉清目秀的，眼珠子一转，非常上道地接过糖葫芦，脆生脆气地说道：“祝大哥哥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诗青一乐，觉得这孩子说话好听。最近她心情都挺不错，见这孩子长得也好，吩咐身后跟着的念秋递上两个铜钱，说：“再另外说一句，这俩铜子儿给你了。”

小乞丐睁大了眼，眨也不眨地看了看铜子儿，又望向诗青，开口道：“真的给我？”

“当然给你，还骗你不成？”诗青轻笑一声，见小乞丐欲伸手却不敢伸手，索性拉了她的手将铜钱搁了进去，道：“现在可以说吉祥话了吧？”

四周其余的乞丐都望了过来，小乞丐欣喜地摸了摸铜子儿，仔细地收好了，这才想了想，开口道：“祝大哥哥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夏烨煊无奈地看着诗青这“大发善心”的行为，被小乞丐连说了两句祝福词，自己却也不好不回应，只得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作罢。可看诗青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生怕她再掏钱让人说什么“吉祥话”，急忙拉住诗青道：“好了，不是还要逛逛吗？快走吧。”

“别慌啊，她这不还没说到点子上吗？”诗青轻轻笑了下，转过来又对小乞丐道：“小丫头，大哥哥是大姐姐我的夫君，你可还没说到正点儿上。”

说着又拿出了三颗铜子儿投到小乞丐摊在胸前的手上，挑眉道：“来，再说一句其他的，说得好了，大姐姐我还另有奖励。”

小乞丐颇有些“受宠若惊”了，夏烨煊轻叹了口气扯了扯诗青的衣角，示意她看向周围其他几个乞丐。

“她们会嫉妒的，说不定我们一走就会抢这孩子的钱。冰糖葫芦也就算了，吃到嘴里总不能再吐出来，可钱不一样。”夏烨煊附到她耳边轻声吐息：“要是她们真的来抢，这孩子那么小，哪里抢得过？说不定你戏弄人家一番，给了点儿钱财，却会给人带来不幸。”

诗青脸微微沉了下去，夏烨煊见她不复笑意，以为她生气了，磕磕绊绊地说：“我、我不是指责你……你也是好心……我、也不是说不幸，就是……”

“好了，我明白了。”

诗青见他一脸为难不知如何表达的样子，心里那股突起的怅然早就烟消云散了。不过是听到他说“给人带来不幸”便联想到他当初拒绝自己的缘由，心里有些不舒服而已，这不能怪他啊，毕竟，他所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小乞丐垂着头想了片刻，大概是想到要说什么“吉祥话”了，抬起头来笑眯眯地道：“祝大姐姐和大哥哥白首不离，子孙满堂。”

诗青和夏烨煊顿时咧开嘴笑起来，方才的那点儿尴尬霎时烟消云散。夏烨煊轻揩着眼角笑道：“丫头，你哪儿学来的那么多的吉祥话，竟是一套一套的。”

诗青也朝她竖起拇指，夸道：“说得极好！”

小乞丐傻傻地搔了搔头，仍旧望着诗青。诗青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答应过她要是说得好会另有奖励，不过这时候能有什么其他奖励？夏烨煊分析的不是没有道理，他们走后，恐怕这孩子会有麻烦。也是怪她起了兴头，没有考虑周全。

诗青轻叹一口气，想了想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大了？”

小乞丐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我七岁了。”

“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诗青皱了眉头，夏烨煊早已露出一副怜惜的表情。诗青转念一想，把人留在这儿说不定他们走后这孩子会被人欺负，那还不如带走。瞧这孩子双眼明亮，身板也好，又是个孤儿，若是培养好了，长大后说不定也能独当一面，如念秋丹冬一般。

这样一想，诗青心中便有了决定，又存了心要再逗一逗这孩子，邪邪笑道：“你没名字，姐姐送你个名字怎么样？”

小乞丐眨了下眼睛，顿时高兴地跳起来：“好哇好哇！”

夏烨煊不知道诗青要如何做，也就只能在一边看着。诗青揽过身侧夫君，笑道：“煊儿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如何？”

夏烨煊傻愣地指指自己：“我？”

“对，你。”诗青勾唇道：“给她取个名字当做给她的额外奖励。”

夏烨煊抿唇笑了起来，看小乞丐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神色中充满了期盼，心中不由一软。想起在船上练字正写到的一句话，轻笑了出来：“昨儿摹字帖，正好有一句，‘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这句话挺朴实的，你就叫丘山吧。”

小乞丐喃喃念叨了两声“丘山”，嘴巴抿了起来，两靥生出了浅浅的酒窝。夏烨煊柔声问她：“喜欢吗？”小乞丐猛烈点头：“喜欢、喜欢！”

或许是这孩子让夏烨煊想起了自己的亲妹子，看她的眼神中也更含了疼爱。诗青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想着，夏烨煊如此喜欢孩子，若是自己真的无法生育出孩子来，恐怕更会心中郁结。可他的身体就目前来说，最好还是不要有孩子，总要等个两三年身子底子养好些了，生孩子不至于让他伤了根本，她才放心与他孕育后嗣啊！

“谢谢，大哥哥大姐姐！”小乞丐甜笑着吃下一颗糖葫芦，满足的神情那般明显。夏烨煊低低应了声，犹豫着要如何帮她摆脱自己一行人走后来自那群虎视眈眈的乞丐可能的争夺。正思忖间，诗青说道：“小丫头，姐姐看你跟哥哥有缘，愿不愿意跟我们走啊？”

小乞丐蓦地睁大了眼，就连夏烨煊也是鼓起了眼睛。诗青笑了开来，点了下自己夫君的鼻子道：“煊儿，你不是说祖母一人孤零零的，还嚷着要时常回去看她吗？依你妻主我看，咱们就别常常回去了，给她带个小孙女回去让她玩儿。一来呢，你也不用花时间往她那儿跑，白白浪费了你我相守的光阴。二来呢，祖母无后总是一层遗憾，带个孩子回去给她继承香火不是很好？”

夏烨煊直愣地看着诗青，无法想象如此短的时间里诗青就做了这些思考。小乞丐呆呆地听完她的话，拿手指着自己问道：“我、我跟你们走？”

“不愿意？”诗青挑眉道：“你可想好啊，跟我们走有吃有喝，能读书识字，还有祖母疼你，哥嫂宠你，不用在街上行乞。可要想好了，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小乞丐立马蹦了起来：“我愿意我愿意！”

“诗青。”

夏烨煊闷闷地喊了她一声，诗青转回头望他，见他眼神游弋却说不出话来，低声说道：“我考虑不周，也只有这样解决了。这样也好，你多个妹妹，祖母多个孙女，既可让祖母享含饴弄孙之乐，又可多一个靠山，一举两得。”

“可是……”夏烨煊轻扯她的衣角紧紧捏住，面含犹豫：“这样……这样会不会不好？祖母若是要认孙女何必到现在还不认，我们送过去，若是她不要怎么办？”

“不会的。”诗青安抚他道：“这孩子认你做兄，以后便是你的妹妹。她与扬虹不同，你是祖母义孙，扬虹虽是你亲妹子，却与右相挂不上关系。而这孩子若是成了右相的孙女，便是右相府的少主人，她尊你重你，谁还敢看低了你？”

男子与女子不同，认孙而得的地位自然也不一样。女子被认作孙女是有继承权的，而男子被认作孙子却没有这样的权力，不过挂了个虚名。诗青看得很清楚，所以才有这样的打算。右相不是迂腐之人，这样的忙她铁定会帮。况且……诗青望向那小乞丐，长得确实是清秀伶俐，这样的孩子谁看了都会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