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
玉璧灯、明珠帘,夏帝玄烨大设宴席迎接蛮王赫连宇。他高居正位、一身皇袍雍容端庄,右侧夜莲公主琴声悠扬,左侧蛮王赫连宇谈笑连连。
夏国男女均可入仕,因此大宴上除了侍候的、女子的数量也颇为不少。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无论是赫连宇还是陪同而来的图特都有点尴尬,最重要的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民风特殊,陪酒的居然还有相貌清秀、娇小羸弱的男人。每当他们像没骨头似的粘过来时,以粗俗出名的蛮人们显得鸭梨那个山大……
好在赫连宇的身份和气场在那,当宴会进行一段时间之后,侍候他的人都安分了许多。不动声色地将最后一点药粉洒在杯底,他皱了皱眉,而后面的图特则悄悄地打量起即将成为自家皇后的女子。
夜莲公主一身素衣隐藏在明珠帘后瞧不见真容,只知道是个礼数周全、温和娇弱的人。
“朕实在没有想到,蛮王居然亲自前来,”见赫连宇看着杯子有些出神,夏玄烨举起酒杯笑着示意,“如何?朕的妹妹可能入得蛮王之眼?”
赫连宇哈哈一笑,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道:“早听公主乃夏帝掌上最宝贵的一颗明珠,若非亲来怎能表示蛮国的诚意?”
夏玄烨抿嘴又笑,似乎听到世上最开心的话一般,又令侍者将两人的酒杯斟满。好似刻意又仿若巧合,他一直目不斜视地盯着赫连宇的双手,一杯一杯地对饮下去。
“图特。”在不知第几杯的之后,赫连宇假借夹菜的当儿突然低声叫着身后的侍卫。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仔细瞧时还能看见不正常的汗量。
图特心下一跳、连忙膝行向前,果然瞧见赫连宇白着张脸、好似在强忍着什么痛苦,极慢极慢地说道,“带朕回去。”
年轻的禁卫长傻眼了。
很快他就明白了那句话的意义。只见自家皇帝身子一歪、猛地撞到了桌子,满满一壶美酒尽数洒在身上。好在宴厅热闹他的动静又小,只有离得最近的夏玄烨愣了愣,最终笑道:“也怪朕疏忽,蛮帝远道而来定是累了,此时也已不早、还是回去歇息吧。”
赫连宇似乎醉得都坐不直了,却还是颇有风度地对夏玄烨拱了拱手,刚要开口又歪了一歪。图特心神领会地将他扶住,只见夏玄烨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说道:“还是赶紧送他回去吧。”
*
夜落星垂,皇都一角的物院却静悄悄的,不知何时有车轮声过、不久后几个侍卫小心翼翼地扶回个一身酒气的男人。
“喝得还挺醉。”就像是计算好的一样,莲华已经等在门口,顺着其中一个侍卫的力道就将男人接了过来。
“你先替他擦一下,我去烧壶水。”把人扶到床上,莲华摸了把男人头上的冷汗,她微微皱了皱眉,便挥退众人、唯独将图特一人留下。她吩咐得顺口,居然也有人答应,可见几日以来这“新宠”是多么“得宠”,要不是和大多数人语言不通,估摸着已和他们打成一片。
图特点了点头,他在周围找了一圈才发现,桌上早就放了水盆和软布,用手试了一试、水居然还是温热的。一时间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少女离开的方向,却发现她早已穿过院子、大概转到后头的厨房去了。
“属下失礼了。”将沾了水的软布拧了半干,图特走到床前,却不料刚刚碰到赫连宇的衣襟、就被男人大力挥开。
“退下,叫莲华来。”赫连宇哑着嗓子,短短的一句话好似要费尽力气。
“陛下?!”图特一惊,连忙去扶想要起身的帝王,却在碰到他的刹那听到一个强自忍耐的低吟。
“你能消停点吗?”莲华一手提着热水一手端着药碗,刚一回来就看到男人这副一碰就炸的模样。她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待瞧着男人苍白的脸上那不自然的红晕时,直接将东西丢在桌上、然后三步并做两步地近到床前,摁着赫连宇的额头在他脸侧嗅了几下,“你还真的喝了酒?!喝了多少?那人还真没放过你?”
少女爆豆似的蹦出一大串问题,一下子把图特砸蒙了。他见自家君主紧紧地皱着眉,好似过大的声音也会增加他的痛苦一样,最终只得点了点头、压低声音替他答话,“陛下喝了不少,最后装醉将酒水洒在身上,夏帝才放他回来的。”
莲华闻言磨了磨牙又磨了磨牙,脸色甚是好看。
她自顾自地不高兴了一会,才发现男人就连呼吸都开始颤抖。于是扯了被子替他盖上,内侧的手却钻进去覆上男人紧握的拳头,一点点拿捏着、然后握了暖了,“……你先下去吧,”少女垂着眼说道,“别睡太死。”
图特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退出了房间。
待人刚一离开,莲华就听到极低的喘息声。这人越发轻易地会在自己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少女心底一片柔软又不免带了几分苦涩的味道,“这会知道难受了,早干嘛去了?就不知道趁药用完之前溜回来吗?”
这纯粹是马后放炮、站着说话不腰疼,莲华自己当然清楚,却也忍不住抱怨两句。反倒是赫连宇张了张嘴,那想要解释又无从开口的样子逗得少女不禁一笑,“不闹你了,我也知道没那么容易。”她伸手取了药碗送到男人嘴边,那药与平时差不了多少、腥味却重了几倍,“都这样了还想喝一样的?你也想得太美了吧。”
赫连宇没说话,低着头默默地喝了。
莲华见他又顶着张喝□□似的苦脸,撇着嘴把都拿到手里的漱口水放了回去,“嫌难喝就多感受一下。”她一边替男人擦嘴,一边去瞅他的表情,只见这个在他人面前英明果敢的皇帝,此刻乖得和个犯了错的小媳妇似的,垂着眼任自己欺负。
哎哟我的妈呀……
某人捂住鼻子扭过头、觉得自己要被萌出鼻血了。
“你……你真是……”蛮王吗?不是什么传说中的影武者替而出行吧!一定是吧,否则一国的皇帝跑到他国本真的是很不靠谱的事啊,所以你一定是假的吧假的吧假的吧吧吧……
某人沉浸在自己丰富的内心活动中水深火热,另侧赫连宇却完全不知。此时他全凭自己的意志强撑着一丝清醒,就算如此还会时不时被热痛冲散神智,他努力睁着眼睛,见少女扭头不再看他,心中好像空了一块似的。他从来猜不透眼前这人的心思,一会板起脸一会又能笑出声,乍一看安安分分的、实际上却又并不害怕;能够随随便便地待他、又总是细心周全。
但现在应该是生气了吧,明明为自己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却也同样被自己轻而易举地毁于一旦。
“大可……不用勉强……”好半天,赫连宇才挤出这么句话来,莲华莫名其妙地转过头,看着男人明明痛苦得紧、却还要强咬着牙绞尽心思,又哭笑不得地拭去挂在他下颚的汗珠,“我勉强什么?勉强照顾受伤的你,还是勉强做这些……”手指勾着男人散乱的衣襟缓缓往里,少女低笑着、语速也越来越慢,“不该做的事……?”
赫连宇呼吸一窒,又猛地喘了两口。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突然抓住莲华的手腕,定定地看进少女的眼里。夜里的房间只有远远放着的一盏豆灯,昏暗的光线下少女眉眼柔和、嘴角带笑,她俯下身子吻了吻男人的鼻尖,又恶作剧似地舔了一下那细细的汗水、待男人浑身一抖后才去碰那两片有些干裂的嘴唇。
也许是意料之外,又也许是身体不适,赫连宇的反应十分生涩,几乎是被动地接受了这个短暂的吻,甚至在一切结束之后、依旧眨也不眨地盯着莲华。
“怎么,已经好了?”莲华一只手被抓着,另一只手则松了男人的腰带、慢慢擦拭他身上的汗珠,她的动作又慢又缓,在要紧的地方还会刻意顿住,弄得赫连宇几乎控制不住地发出声音,蜷起的脚趾将床单弄得乱七八糟的。
莲华只是笑,比任何一回更温柔,也更加不惜余力。细碎的亲吻落在男人满是汗水的额头上,她听着男人每一声闷哼、感受着每一次低喘,仿佛是要将赫连宇的一切印入眼底一般,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反应。
到最后,年轻的帝王也已迷糊,他渐渐松开少女的手腕,呼吸声越来越重。
一切结束之后,赫连宇疲惫的昏睡过去,莲华轻手轻脚地替男人换好药,整理了下衣服才走出屋门。只是她没有发现,在自己离开之后屋内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睛,那深黑的双眸一直盯着禁闭的房门,直到再也扛不住才慢慢闭上,而那紧锁的眉间再也没有人一次又一次地替他揉开……
“你要走了?”图特站在后院里,看着迎面走向自己的少女,一时百感交集。
“啊,你们的皇帝要娶的可是夏国公主。”莲华微笑着,并不不显得多么难过。她将装了一大堆瓶瓶罐罐的包裹摊在桌上,指着其中之一道:“这是伤药,记得定时换;这个内服,四个时辰一次、一次一粒;告诉他,如果难受的紧了再吃这个,也是一次一粒就行……当然更好的方法他也清楚,如果需要自然会让你去办。”
“……”
“怎么?不高兴?”见图特面色凝重,莲华扬着眉道,“你家皇上骨子里是信你的,只是逼着自己多想一些罢了。他固执得紧,现在的情况又不太好,只有靠你替他掩饰了。”
图特还是抿着嘴不说话。
“怎么了啊?明白了应个声啊!”实在搞不懂这群异国人士,莲华叉着腰无奈地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姑娘我急着赶路!”
莲华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像在耳边炸了似的,图特吓了一跳、愣愣地抬起头来。
“说话。”莲华翻了个白眼,深深觉得物以类聚。
“我……”被少女的气势压倒,图特一时间都忘记自己才是个高的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