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凝白衣(一)
?欧阳鉴自然是不相信飞白会言出必践,自己一个人跑去京城。说真的,飞白从小到大,除了坎离庄和无暝谷,连海棠镇之外的地方都从未涉足。在欧阳鉴一贯的观念里,飞白就像一只怕生的猫儿,倘若不小心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十之七八当即便会乖乖地走回头路,又怎么会敢为了他长途跋涉,孤身一人跑去千里之外的京城?
所以,当他七天之后也没能等到飞白回来,欧阳鉴脸上的表情就没那么从容淡定了。
“师叔,小师妹她……”龙湮祸从口出,做了错事,极为惶恐,急得团团转。
欧阳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去给我找匹快马来,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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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此刻,在无暝谷的数百里之外,在一个名为扬州的繁华大城的角落,一个挂着杏花村酒幡小酒馆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吆喝。
“小二,再来给我满上一壶!”飞白提高了嗓子喊着。她穿着一身灰布男装,肩上挂着一个小包袱,喝得双眼明亮,脸蛋泛红,只有眼中深处隐隐的阴霾,才出卖了她此时抑郁的内心。
“好咧!”店小二颠颠地跑过来。
飞白心情沉重,借酒消愁,不一会儿一壶米香酒又见了底,再次叫满酒。
店小二见飞白衣衫单薄,包袱也轻便,只怕她没钱付账,便赔笑推脱道:“这位客官,小店店小货少,恐怕没法尽您的兴,您若喜欢,不如去城东北的华风酒家,那可是扬州最大的酒馆,您去喝个尽兴,岂不畅快?”
飞白睁开眼斜了他一眼:“此话当真?”
店小二赌咒发誓:“那是自然!”
飞白一拍桌子:“那就这么办!”她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子,从中捡了两小丁丁放在桌上,随即袖子一摆,扬长而去。
店小二见到那一把银子,眼睛立马直了,心中后悔不迭,刚要赔笑脸开口留客,飞白却已飘然离开,完全自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出了酒馆,飞白行走在那柳堤之上,耳畔听得雁鸣喈喈,不由得停步仰头,望着那迎风摆动的垂柳,那远处隐然喧嚣的闹市街坊,竟兀自怔愣起来。
扬州……扬州。飞白喃喃自语。她向来只在书籍之中读到过这艳绝天下的天之骄城,却不曾想,自己终究会有一日真正涉足此间。这样想着,她不由地又迈开了脚步,似被前方那红尘美景吸引着,想要置身其境,得以一观。
雨过隋堤原不湿,风吹□□欲登仙。秋日的扬州,别有一番另类的风光。秋光摇曳,木叶萧萧,运河之畔落叶漫漫,飘在来往的商船之上,号子吆喝,人声喧嚷。瘦西湖上亦不乏才子骚客泛舟湖中,吟诗作赋,评弹奏唱,不一而足。画鼓清箫估客舟,朱竿翠幔酒家楼,更有韵味的自然是扬州的大街小巷,白墙黛瓦,酒肆飘香,闹市最是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从小到大,飞白从未到过如此富庶繁华的地方。不管是坎离庄的与世隔绝,还是无暝谷的世外桃源,就算在海棠镇,一年中最热闹的时期,也赶不上此刻扬州平日的半分。飞白走进那闹市之中,竟仿佛入了不真实的梦境,不知所措起来。
瞥眼看见有个小摊在卖珠宝发簪,飞白走过去,拿起一支小小的珍珠簪瞅了瞅。
这簪子倒是与欧阳鉴送她的玉簪挺像。此番出发之前,她还特意将那簪子带在了身上……
“小哥儿,准备买簪子送给心上人啊?”小贩笑嘻嘻地说道。
“啊?啊,对对,心上人哈,心上人!”飞白一惊回神,尴尬地笑笑,丢下簪子跑掉了。
“嘿,小哥儿,要不要尝尝我们祖传的灌汤包?两文钱一个,绝对美味!”一个包子小贩热情地对飞白说道。
飞白一时兴起便买了三个,怀里抱着两个,嘴里啃着一个,慢慢地在涌动的人群之中向前走。
走着走着,一座酒楼赫然出现在飞白面前。比起这大街之上其他小巧玲珑的屋舍,这座酒楼辉煌宏大,极是显眼。她仰头看去,只见这酒楼红砖琉瓦,装潢得极其华贵醒目,一块镶金大匾上书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字:华风酒家。
这原来就是杏花村店小二口中的扬州第一酒楼?飞白在外面细细看了一会儿,提脚便走了进去。
走进大堂,飞白要了上等的女儿红,一边饮着珍贵的名酒,一边继续啃着方才摊上两文钱一个的包子。这奇特行径颇引得旁人侧目,飞白当作没看见,依旧我行我素。
事实证明,不管不顾的特立独行总是会遭报应的。飞白刚吃到第三个包子的时候,便发生了古怪的事情。
“我听嵇老弟说扬州城来了一名俊秀小少年,看来就是你喽?”一个粗哑的声音突然自飞白身后传来。
飞白冷不丁一惊,回头望了一望。
只见门口正站着一名穿金戴银的富家青年,身后还带着四五个家丁。那富少看上去二十多岁,又高又壮,长着一张沉溺于酒色的大脸,一双眯缝小眼中满是贪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果然是天香国色,跟你比起来,草香楼那些小倌简直都见不得了!”那富少啧啧称赞。
什么少年小倌,乱七八糟的?这个人是在跟他说话吗?飞白皱皱眉,装作没看见,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
那富少见她没反应,挑眉道:“怎的,你这小子恁在装傻?告诉你,本少爷就是嵇原的表兄冯天统!怎么,嵇原没向你提起过我不成?”他一边说,一边抬脚向飞白走了过来。
什么嵇原,冯天统?飞白压根就没听过这两个名字。眼看着那富少冯天统越走越近,她放下酒杯,皱眉道:“这位阁下,你认错人了,还望自重!”
谁知那冯天统不但没有停下,反而又靠近两步,嘿嘿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小美人,你可知华风酒家乃是我冯家的地盘,你不需任何顾虑,就承认了吧!我知道你受了伤中了毒,若你还想活命的话,不如先到本少爷这里来,本少爷帮你去跟嵇表弟求求情,再把你带回府上好好疼你,让你爽个痛快,不枉此生,如何?”说着,他一双小眼睛盯着飞白,垂涎三尺,似欲一口把她吞掉一般。
飞白听到这毫不掩饰的淫辞秽语,再看到冯天统色迷迷的眼神,不由得吓了一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有断袖之癖,强抢良家民男的富绅恶霸?
眼看那张油腻腻的大脸越靠越近,飞白一阵恶心,毫不犹豫,“啪”地一声,一个耳光将冯天统掀翻在地。
“哎哟――”冯天统膨地一声摔在地上,酒楼登时一片大乱。那四五名家丁飞快赶上来将他扶起。
冯天统被搀扶着站了起来,又惊又怒:“反了你了!快快,把这混蛋小子给我捉下来绑了!”
家丁们应声,一齐向飞白扑了过来。飞白更不答话,拿起酒杯酒壶,桌子板凳纷纷向他们掷去,夹带劲风阵阵,一砸一个准。
家丁们唉哟咿呀倒成一片,冯天统气得跳脚,连声大呼:“快来人!给我揍这个小子!快快!”
店里客人早跑了个干净,那店小二和账房先生哆哆嗦嗦地从内堂拿了些斧头菜刀,战战兢兢地凑上来助战。
飞白哭笑不得,无视他们,迈过横在地上□□的一众家丁,一把揪住兀自在原地吆喝不已的冯天统,提着他的领子将他拽向门口。
冯天统犹在大喊大叫:“混蛋刁民!你可知道老子的身份?老子随便拿银子也能把你这个狗娘养的小杂种砸死!快放老子下来!否则我叫一百个男人来,戳烂你的后面!”
飞白哼了一声,扬手便打,啪啪啪啪连打了冯天统十几个巴掌,冯天统的脸顿时肿了起来,痛得他头晕眼花,再也骂不出声了。冯天统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竟完全挣脱不了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年的掌握,再看到飞白手掌又即将落下,更是恐慌:“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放了我!你,你要什么?你想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
飞白呸他一口:“谁要你的臭钱?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你还要脸不要?”
冯天统惊魂未定:“不要,啥都不要了!大侠饶命,饶命!”
飞白不由好笑,威胁他道:“若你肯发誓,以后再敢做这种破烂事,就烂手烂脚烂口舌……该烂的地方都烂掉!你若是不肯,我就先替老天帮你应誓了,怎样?”
冯天统立即赌咒发誓:“如果我冯天统以后再敢做这种破烂事,就让我烂鼻烂嘴烂几巴烂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