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的黑色青草
花懒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种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再遇见的场静司。
她曾无数次想象过与的场静司重逢的情景,或许会惊讶的不知所措,或许会愤怒的面红耳赤,甚至有可能大打出手,总之,不会是什么和平感人的画面。
但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她发现很多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复杂,就像你过去觉得非要不可的东西,后来也都变成了不重要的。
“吓了一跳,没想到你会以这种方式来见我。”花懒上下打量着他。
“呵……被认出来了吗?”的场静司抬手抚住额头,笑了一声,“本来我还对自己的伪装很自信呢,姐姐是怎样认出我的。”
花懒注意到他中指上的那枚戒指,漆黑的蛇盘绕成一个环状,妖气很重,看起来有些怪异,这应该就是他用来遮掩人类气味的东西。
“不用感到沮丧,你伪装的的确很好。”花懒平淡地说道,“如果不是知道你左边锁骨下方有一个菱形伤疤,我恐怕真的会被骗过去。”
的场静司很瘦,身上的和服系地也不紧,领口很松,他刚才弯腰帮她捡面具的时候,她恰好看见了那个伤疤。
那是有一次他们去隔壁城镇买东西时被妖怪袭击留下的,当时他为她挡了那么一下,虽然只是不小心的。后来花懒帮他治伤的时候想去掉,他说她欠他一个人情,以后这个伤疤就是证据,所以要留下,花懒试着说服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想到过去,花懒心里莫名的烦躁,她摇了摇头,目光最终停在的场静司的面具上,戏谑地挑了挑眉,“年纪大了,兴趣爱好也变了?妖怪的cosplay做的不错,足以以假乱真呢。”
的场静司翘起一边嘴角,语气里的刻薄毫不遮掩,“说到年龄,姐姐应该才是最没立场的那个人吧?至于以假乱真……”
最后几个字的音节蓦然低沉下来,的场静司压低身体,逼近花懒的鼻尖,轻轻在她左耳边说道:“姐姐的伪装的才能一向比我高,不然我找了这么多年,怎么都找不到你呢。”
“那是你派来的那些式神……”
――实力太差被我全杀光了。
花懒的后半句话没能说完,的场静司靠的太近,她虽然看不到他的脸,身体的热度却感知的一清二楚,每一个毛孔都被他身上的气息疯狂扩张,她听到警笛声在脑海中长鸣不止。
“恩?”的场静司却仿佛对这种暧昧毫无意识,似乎在催促她说下去,他又将头微微向她的耳边侧了侧,“式神怎么了?”
充满磁性的低沉男声几乎贴着耳膜响起,如同有人用指尖温柔地一寸一寸抚摸着耳廓,花懒甚至出现了耳垂被什么摩擦的错觉。
她背后贴着高大粗壮的梧桐树干,的场静司的头几乎快要埋到她的颈窝,明明两边的道路都没有封死,但这种距离让她觉得无处可逃。
“你先把面具摘了。”花懒别过脸用后脑勺对着他,语气如常,表情却有些僵硬。
的场静司并不回答,也没有动作,他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儿,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少女四分之一的侧脸,她的耳朵被头发遮住了。
恰好一阵冷风吹过,花懒看着右边漆黑一片的森林,忽然清醒过来,她这是在干什么,和的场静司保持这种姿势死磕到底?
就在花懒准备推开对方的时候,的场静司却忽然收敛起若有似无的气势,向后退了一小步。
“真是没办法呢。”他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语气却充满愉悦和散漫。
他看了看周围,不远处还有一些零零散散不愿离开的妖怪,他们大概在抱怨厌生大人去了哪里这么久都不出现。
“虽然在这里这么做有点危险,但既然这是姐姐的愿望……”
他翘了翘嘴角,抬起手,在花懒疑惑的目光里,缓缓摘下了面具。
那张符纸大概被施了什么特殊的术,一取下便化作风消散了。
的场静司气定神闲的擦了擦手指,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他面带微笑的看着花懒,而后者却面无表情的迎上他的目光。
花懒平静地抬头,然后,猝不及防的,就那样撞进了那双深邃眼睛。
彻底褪去了年少时的稚嫩,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的眼角,暗红色如同血液一般凝结的瞳仁。
和最初一样令人无法捉摸,让花懒不受控制的想要占为己有,不同的只是冷漠取代了空洞。
“怎么样?这张脸,姐姐应该还没有忘记吧。”的场静司的语气轻慢,从被识破身份开始,他就一直是这样,相当自然的说出刻薄犀利的言辞。
二十岁的的场静司已经比她高出很多了,他的身形偏瘦,长相也是无可挑剔的类型,却会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压迫感。
他微笑着,眼中却充满冷漠。
失去了面具的遮掩,花懒可以将那种冰冷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毫无感情的眼神,就像狩猎者在看待一个即将被自己收服的猎物。
……完完全全的,变成了一个除妖师啊。
花懒提了提嘴角,前一刻她还觉得笑容勉强,现在却做得非常坦然自若,像对待她的客人那样,“你果然长大了,的场静司。”
她从没有想过,这一刻的自己,竟然会不可思议的没有任何感觉。
没有悲伤,没有喜悦,没有对对方不告而别的愤怒与埋怨,什么都没有。
或许早在她醒来发现他不在的那个早晨,花懒就已经意识到了人类终究是无法和妖怪相互理解的。
那时,就放弃了某些东西,不抱任何希望。
所以即使在后来发现那些追捕自己的式神属于的场家时,她也只是愤怒和失望而已,并不觉得难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花懒找寻解除诅咒的办法时,想到更多的不是小静,而是她自己要怎么摆脱宿命,就比如说现在――
“――只是我不知道你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变化可真大啊,以至于刚才差点就被你骗了。”她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许久未见的陌生人。
见的场盯着自己不说话,也不在意,继续笑道,坦然自若:“那么你想引我去山顶做什么?仔细回想一下,你从开始就不动声色的将我引向僻静的地方,我还以为是错觉呢。”
“你想做什么,是有什么话想说吗?如果有的话现在就说,一会等丁丁出来,我可就没有那个时间了。”
外婆说的不对,对于小静,时间带来的不是恨意,而是遗忘。如果不是今天被两次袭击,又无意得知三个月后继承仪式的事,花懒觉得,她几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的场静司这个人了。
所以此时此刻才能如此平静吧。
花懒想,对于一个连长相都快记不起来的人,不管他有多少变化,她见到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因为连可以比较的记忆都没有了。
的场静司看着对自己笑容灿烂的少女,她刚才说了很多,他只是一言不发的听着,等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场静司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