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3)
3.拿着透明扑克说假话的赌徒。
七月流火。
我在一边怨恨陆子煜又一边思念他,一边贬低又一边憧憬的矛盾之中渐渐恢复心伤。寂寞为我安排了足够的时间去读书和思考,让我重新认准该走的那条路,并给予我失落之后的广阔空间。
宁静可以致远。
重庆的道路终日与银杏树为伍,时间也从不可抑制的盛夏转变成落叶翩翩的初秋。
有人说,这座城的妩媚之处在于此处一年四季均可以穿裙子,不会像北地那样风刀霜剑严相逼,这终于显示出的它的好处来。
我以前对于生活有诸多感恩,但现在没有,只觉得麻木而且痛苦。
姑姑旅行回来之后,我便回到自己家里。宅了大半个月,不怎么吃饭,每天睁开眼就是对着电脑刷魔兽的游戏副本练级,两个小号都被刷成高阶。因为空虚,因为无聊,也因为我知道自己想要的已经离我越来越远,生命的瓶子里盛满了一堆不想要的东西,但又无法抛弃。
开学前的一个周,我没精打采的回到学校给学生会的迎新活动画宣传板,他们召回了所有会画画的干事,我本人就在主城,也不好推脱,只能过来。
孙一白看到的我的第一眼,就夸张的张大嘴巴,问:“微微,原来你黑天白日的玩游戏就是为了减肥啊?怪不得你整天精力过剩的在艾泽拉斯天南地北的乱跑,见着人就拉着决斗,我特么都快被你虐出毛病来了。”
他已经一个暑假没见到我,但是经常在魔兽世界陪我通宵开荒,被我虐的死去活来。我跟陆子煜之间的事情,他或许已经有所耳闻,却没有在我面前提及一个字。
他不说,我也不提。
事实上,我不会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试图去跟别人倾诉,就连顾嘉言也不曾。
我没理会孙一白,在阶梯教室的第一排抄着棒球服外套的兜坐下,“其他人呢?”
他大喇喇的伸长了双腿坐在我旁边,腆着脸自我陶醉道:“谁能像我俩似的这么积极主动劳动模范。”
我嫌弃的用手指将他推开一段距离,“离我远点,一股烟味儿。”
他跟我唱反调,我越推拒,他偏偏凑的更近,一手支在课桌上托着下巴,脸上还带着笑意,吊儿郎当的问我,“小爷我这么拽狂帅酷,你对着我这张脸,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动心?”
我最烦他随时随地张口就来的疯言疯语,索性也前倾了身子靠近他,孙一白的脸在我面前迅速放大,他却仿佛被我吓到了一样,瞳孔收缩着下意识的往后撤去。
我恶作剧一般又往前凑近他。
他再退,我再靠近。
还没等到我开口挖苦他,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噪杂的声音,一群人簇拥着学生会的主席走进阶梯教室。带头的男生是孙一白的朋友,笑着打趣,“哟,你们继续,继续啊。”
我坐在位子上抬眼望去,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已经久未见面的陆子煜――
他穿一件深蓝色的棉麻衬衣,如鹤立鸡群一般的身量修长,目光深邃的注视着我的眼睛,清俊无匹,遗世独立。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鸿蒙荒凉的宇宙之间,只余他一人入眼,周围所有的浮华喧嚣俱都沦为背景。
我偏过头去。
我不敢再看他。
我的左心房酸楚难当,我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再见到陆子煜时,我就能够做到毫无芥蒂,但是很明显,我仍旧难以释怀。因为我知道,爱的反义词从来都不是恨,而是漠然。那种事不关己是――哪怕你就站在我面前,但是你的举动已经再也不会引起我的心湖泛起涟漪的水花,这才是真正的放下。
在见到他的时候,我的心里便开始尖锐的叫了起来。
我根本做不到忘却。
我趴在木板前面用铅笔打底稿,眼角瞥见右侧的陆子煜,他的动作快,已经用毛笔蘸着调色盘上的颜料进行底部花纹的填色,虽然是半蹲着的姿势,执笔的动作却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我偷偷看过去,只能瞧见他乌发下那一段雪白纤长的脖颈,有点飘忽的不接地气。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帮忙。
孙一白在我旁边抱臂而立,突然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我被他目光灼灼的样子吓了一跳,心不在焉的收回心思,转身继续在画板上作业,却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水盆,碰撞的水花溅出来泼在旁边女同学的叫上,她叫出声音来。
我连忙低声道歉。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陆子煜也往我在的方向走了几步,但又克制的停在了距离我两三米开外的地方。这片骚动过后,现场重归平静。陆子煜握着电话从我身后走过,我清晰的看到他略微拧着的眉心带着几分明显到难以掩饰的厌恶之意。
我鬼使神差的找借口跟了出去。
他背对着我站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玻璃窗前。
因为还没有开学,整个校园十分寂静。我躲在转角处,甚至能清晰听到陆子煜清浅的呼吸声。我偷偷的望过去一眼,陆子煜的对面站着的那个人是我十分熟悉的――
陆子琳。
陆子煜略微低了头,声线清澈低沉,“姐,你不要再管我了,我已经长大了,能为自己所做决定负责。”
陆子琳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真的不能体谅姐姐吗?”
陆子煜沉默。
陆子琳拉着他的胳膊,继续说,“我是真的爱他,就算知道他有家室也情不自禁。如果有一点办法,我跟本不想把你陷入这样尴尬难堪的处境,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份儿上,你体谅姐姐――”
陆子煜突然出声打断她喋喋不休的话,“姐,我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我没有阻止你,并不代表我赞同你的所作所为。”
他抬起头正视陆子琳的眼睛,“你知道,我放弃了什么。”
陆子琳哀求一般切切道,“至少以后别不接姐姐的电话,让我知道你人在哪里。就算你去美国,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陆子煜没有接话。
他根本无法恶言相向。
我的心砰砰跳着,身体的每一条神经都紧绷起来,似乎窥见这秘密冰山的一角让我有些难以自持。我不知道那种莫名其妙的哀恸与如影随形的难堪是从何而来,毕竟当时的我,只是天真的以为――这件事与我无关。
陆子琳终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