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天理循环阴阳伴,分灵既成易惊魂
柳向尘有些意外,不消一会又有些了然,劝道:“即便不为了飞升,这也是我们需遵守的清律。铸剑灵造孽太重,你把别人炼成法器,你自己本身又……当此报来时只怕异常凶猛。”
夏荆歌瞅瞅柳向尘,低头碾了碾地面的劫灰:“那就让它凶猛好了。”乍一听似乎是赌气的话语,可他偏偏说得平淡极了,仿佛是混不在意的随口一回。
柳向尘愈发意外,甚而有点不能想象,他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憋了半天,最后却只是语重心长地劝道:“师弟,便是你得知身世有些怨望,也不该如此不将自己可能的遭难不当回事。”
夏荆歌听了这话,抬眼瞅见柳向尘眼中的关切,微微收了脚,把身上的剑摸了出来,催动剑身显现后递到柳向尘面前:“师兄请看,此剑并无血厉怨气,我是不会背上孽债的。”
柳向尘见夏荆歌一脸笃定,也有些将信将疑,但这毕竟与他所学的世界观修行观有所冲突,因此他还是接过了那把剑,仔细用自身灵力察看起来。
过了半晌,柳向尘把问非剑递还给夏荆歌,问道:“这种情况我闻所未闻,却是何故?”
你道柳向尘为什么这么意外,因为他们修士是有一套严密且十分合乎宇宙运行本质的天理规则的。这套规则就是天理循环,阴阳相生,阳至极而生阴,阴至极则生阳。这套能够简化成一句话的宇宙规则告诉他们:任何事物都有其相对统一和矛盾性,即相对作用力,无一例外。三界之灵,既然自出生起就生受三界回馈,就绝无可能跳出这个宇宙存在与运行的规则之外生存。什么跳出三界之外的修行,百万年前或许还有人信,百万年间经过无数实践和论证,已然完全没有市场了。
别的不提,连神界天人都活在这个大框架下,修士的终极目标不过是成为天人的一部分,又怎么就能妄想跳出三界之外了?所以那只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也许善意、也许不善意的谎言罢了。
基于这样的认识,修士本身行事就是比较不具攻击性的。越接近天界的顶端修士就越谨慎。所以黎玉冲这样的下界修士可以无压力关了夏荆歌十几年,南海仙翁那样快成功飞升只差临门一脚的修士却只是说些好话想哄夏荆歌跟他一块走,并不会真的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如果当日他决议强行带走夏荆歌,夏荆歌的威胁决心再强,动作能快得过一个修为那么高的修士?他不过是从夏荆歌的态度里认识到哄不走他,所以走人罢了。
柳向尘等九华派弟子与红尘别派修士最大的不同也就是他们是从小接受最纯正的宇宙观和修行观长大的。纵然各自性格天然不同,有人温吞有人毛躁激进,但这样的宇宙观和修行观可以说影响着他们方方面面的反应和举动。譬如夏荆歌这一路回来方向礼就没有问起过他那身狂吸魔气的毛病是怎么回事,今日还站出来帮他解围了。因为他看到了一部分事实,他明白余倏光当时的决心和抉择。那林姓师兄之所以要个交待,是因为他并不知道他所能看到的那个结果背后都发生了什么。
修士也是人,也都是有欲望之辈,修士界也从来并不否认这点,那么为什么魔族能用生灵练剑之法,修士却几乎没人去碰这种能让人实力陡然大增的神器?那是因为修士深信,魔族之所以能用,是他们本属阴质,修行的方向是努力往至阴走,修士就不同了,他们走的是“阳道”,当然越是“至阳”飞升的可能性才越大,做这种事不是把自己的辛苦修行打回去么?
虽然修士也用修行层次、武力高低来衡量社会地位,但飞升才是修士们的终极目的,修行和修行过程中产生的武力只是他们追求飞升的一个过程,判定飞升距离的一个标准,只是手段而已,所以“打遍天下无敌手”这种追求恰恰是他们不怎么需要的。因此越懂得这套规则本质的人就越不会犯傻去干这种用生灵练剑的事。盲目追求武力的修士不过是对这套规则“不甚解”的那部分非顶端群体罢了。上界修仙门派一应掉入红尘界,和下界修士混杂,和魔族连年打战当然也在一定程度上混淆了这种宇宙观和修行观的本质,但这样的混淆对还保持着门派构成相对纯洁性的九华派弟子和常年跟社会脱节的夏荆歌影响还不大。
夏荆歌在接收到炼化后的问非剑前,对自己会不会背债也是不确定的,因知自己若不解释清楚,必然使柳向尘大为困惑。所以他犹豫了一阵子还是老实回道:“既然天道循环,种因生果,那么我想,那些炼化生灵的修魔之所以背了孽债,乃是因为他们只得到了,并未付出差不多的代价。我与他们不同,乃是因为在得到此剑之前,我已付出了代价,我种下了因,收获这把剑乃是水到渠成之果。因此从我得到这把剑的那一刻起,这段因果就了了。所以上头就没了血厉之债的气息。”
柳向尘自然要问:“师弟,你付出了什么?”
“……”夏荆歌沉默了一会,在柳向尘毫不退让的目光之下,终于是回道,“师兄,我分灵救了剑灵的妹妹。”
“分灵?!”
柳向尘大讶。
夏荆歌轻轻嗯了一声,“师兄应该知晓分灵是怎么回事吧。如今我六感微弱,而吸魔气转灵气愈快。……我已是一把合格的利器了。”
柳向尘浑身一震。
外五感,内六感,不用夏荆歌多加解释,他自然知道六感是指什么的。
“难怪……”半晌,柳向尘才艰难。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他既不会说你现在这样其实不错的伤人话来,也没有说夏荆歌不该这么莽撞。
夏荆歌也是不在意柳向尘态度的――即便他以前会在意,以后也不太可能在意了。所以他站着又等了许久,只觉站久了也是蛮累的。
夏荆歌回头看了看,索性坐到床边等了。夏荆歌才推开被子,抹平了底下的席子坐下来,就感觉到柳向尘也过来坐着了。
夏荆歌侧过头看他,神色平静。柳向尘却露出了苦笑:“你这次回来,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原来如此。……说说你在魔域怎么回事吧,一五一十都告诉我。”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话虽如此,夏荆歌也知道自己必要讲清楚的。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开始讲了。一段故事却给他讲得平板无波,白开水一般。柳向尘让他说经过,他也就真的说的是“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