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郑源一口气奔上六楼,喘着气敲开门。
看到欧阳一如往常的出现在面前,他伸出手紧紧抓住欧阳的双臂,把他拉近自己眼前,仔细检查。
确定是欧阳无疑后,醉意才有时间重新涌上来,他双臂攀上欧阳的脖子,下巴抵上欧阳的肩膀,有气无力的说了句:“欧阳,把我的吉他还给我。”
欧阳被郑源的话说愣住了。酒气熏天的郑源挂在他脖子上,把全身的重量都支撑不住得倚靠过来。欧阳赶忙架住他胳膊,把他拖回客厅的沙发上,头朝里,脚冲门摆好。安顿好郑源后,欧阳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妥,正弯下腰准备给他调个头,却被郑源拽住衣角。
“你骗我。”郑源仰面躺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带着喝醉后控制不住的笑意,含糊说道。
欧阳心里一惊。他把郑源拽住他衣角的手推回沙发上,还没来得及细想,郑源又开始念叨起来。
“你和老边都骗我,把我的吉他拿走了。”
欧阳这时才明白过来,郑源口中所说,是当年他从老边那里买下郑源那把吉他的事情。那时候,欧阳已经在设计公司实习快一年,每个月的实习工资不菲,便拼拼凑凑一万多块钱,曲线救郑。
“那不算是……是,你说是骗就是骗吧。”欧阳端详着郑源喝醉后小孩子一样的表情,赶忙点头称是。
“我的吉他呢?”郑源看欧阳供认不讳,继续追问。
欧阳从卫生间准备了湿毛巾,帮郑源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才说:“卖了。”
郑源眯着的眼睛睁的老大,挣扎起身,惊呼道:“卖了?”
欧阳严肃的点头,说道:“我又不会弹,就那么放着也可惜了它。”
郑源听了,重新倒回沙发上,伸出手揉揉双眼,小声念道:“也是,我现在也用不上了。给它找个好人家,挺好。”
说罢,他翻了个身,面朝沙发靠背蜷缩起来,一动不动了。
欧阳看他这样子,心里不是滋味,拍拍他的小腿,说道:“去洗澡,这么臭怎么睡觉?”
郑源伸手遮在眼睛上隐去灯光,说了声“让我这么臭着吧”,再次没了动静。
欧阳在郑源背后蹲下身来,端详着他脑后齐整的发涡。一根根深褐色的头发顺着漩涡的方向服帖的延伸到发梢。头部紧贴沙发扶手的一侧,头发已经被蹭的凌乱。
最近,因为打人的事情反省过后,他开始思考郑源的反应。原本以为郑源会这么一直僵持下去,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郑源?”
欧阳的轻声呼唤,打破了郑源的昏睡。挡在他眼睛上的那只手滑落到肩膀,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又一动不动了。郑源还是没有起来的意思。
欧阳叹口气,双手撑在沙发边缘,从上方盯着郑源的侧脸,看到他的睫毛扇动几下,又赶忙阖起来。
“起来了。”看到郑源装睡,欧阳依旧不屈不挠。
郑源无奈的睁开眼,迷糊的说道:“干嘛非得起来?”
欧阳揉着他脑后的头发,劝道:“起来洗澡。这么睡着不难受?”
郑源躲开欧阳的手,无奈道:“烦不烦?快去睡觉,让我躺这儿吧。”
欧阳站起身,打量着郑源大夏天蜷缩在沙发上的身躯,抬起膝盖在他脊背上顶两下,郑源便朝沙发里边缩一缩。
收回腿,欧阳叹口气说道:“你起来洗澡,我把吉他还给你。”
落日色的云杉面板,配上同色系的桃木背侧板,那把吉普森J45被欧阳保存的很完美。
坐在卧室的懒人沙发上,吉他抱在怀里,郑源心里涌起带着尘土味的怀念。耳边响着吹风机嗡嗡的噪音,凭着感觉,他调整了松掉的琴弦。手指扫过琴弦,声音清亮而不失硬朗。
他笑看一眼帮他吹头发的欧阳,低头继续摆弄手里的吉他。翻来覆去地看,怎么看怎么喜欢。
吹风机的噪音里,他听到欧阳说了什么,可是没有听清。再问欧阳时,他已经收起吹风机,说道:“我说你头发长了,改天去修一修。你要采访公司高管,跟以前不一样。”
这句话郑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他的注意力都在他的“小强”身上,目光都移不开了。小心翼翼的用工具调好音准,他方才抬起头,目光在欧阳脸上停留了三秒钟便转开,说道:“那个……忘了对你说,谢谢。”
欧阳坐在他对面的地铺上,盘起腿,笑着摇头。他本想说一句“我买房时你也赞助我了”,犹豫了一下,没说出口。
“别说这个了。”他努努下巴示意郑源,“弹一首试试?”
郑源手里随手拨弄的两下,抬起头来问欧阳:“弹什么?欢迎点播。不过好久没弹了,手生,即兴solo可来不了。”
欧阳仰起头回忆片刻,表示弹什么都可以。
郑源看一眼时间,已经快到半夜十二点。他在脑子里搜索,适合大半夜独奏的曲子。
定神想了想,他选定了曲目,调整状态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弹起那首困顿时会在脑中时隐时现的旋律。
押尾桑的《风之诗》。
这首曲子听起来十分舒缓,所需要的指法和技巧并不难,但想要抓住曲子的韵调,表现出风的意境却不容易。
因此,相比于10周年精选集里更为精致细腻的演绎,他选择了《dramatic》最初那盘专辑里里朴实简单的演奏方式。
欧阳一边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掌撑住下巴,安静的聆听。
一曲弹完,欧阳怔怔的看着郑源,没说话。眼眸深处的湖水波光潋滟,令郑源逃不开。
郑源把吉他放到一边,眼神里带着些期待,问欧阳他弹的怎么样。
欧阳没回答,似是而非的点点头,说道:”这首曲子好像青杨城外的平原,黄叶一片片飘落。”
郑源听了欧阳的话,低头讪笑,伸手拨动身边的琴弦,抬头确认:“真有那么好?”
“嗯。好像全世界的落叶,都落在那片平原上。”
郑源扬起嘴角,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依旧得意地说:“说起来,我最早决定玩起了乐队,是因为我喜欢木吉他单纯的音色。听到吉他的声音,就想起小时候一起什么都不用纠结的日子。”
欧阳听了这话,眼神却有些暗下去,放低了声调问:“你现在很纠结吗?”